林洁还是有点不放心,两姐妹嘛,自然是了解的,就是生怕扯谎跟吃饭一样自然的林校脑袋会拎不清,但她没再说了,拍拍她的手臂,“早点回家。”
“你们说好没?”顾景晟在那里满脸的不耐烦,扬手指指腕间的手表,老精明似的,“是不是要把时间算一起?”
林洁已经走了,林校还庆幸她姐走了,要是她姐听到这个话,肯定不高兴,她到是没有多大的反应,见过的人多了,就是吃过的盐也比顾景晟这个小屁孩子吃过的饭要多,何必逞一时之口快呢。
“当然不是,”林校眼尖地看到顾丹丹站在顾景晟身后,双手放在身前,又局促地想要放开,最后还是放在身前,她似乎能理解顾丹丹的感受,——也脑补出来一个事来,也许这家子重男轻女。“现在不算时间。”
重男轻女这事儿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比如林长富,在林校生出来时就断了他们家再有第三个孩子的希望,或者是再添个儿子的希望,林长富还生过要把她给扔了的念头——她都是知道的。
村里有几家人都是这么干的,把二女儿送人,或者叫人带,再努力生个儿子,林校还记得是哪几家人,那些被带回家的二女儿永远与家人隔隔不入,她似乎也能一下子就明白顾丹丹的立场。
顾景晟双手附在身后,小小的年纪,偏装出大人的派头,翘着下巴始终不肯低下来,就是看人的眼神,好像是专门学过一样,有些刻薄相,“你算上也没事,我们家也不在乎这点钱。”
财大气粗的口气,听得林校心里直抽抽,到底是心理年龄大那许多,没可能跟他计较,真计较起来家教的活儿估计都干不了,她缺钱呢,钱是好东西呀,“我也不在乎这点钱……”
她笑着,好像真不缺钱似的。
顾景晟斜睨她一眼,并没把她放在眼里,回头瞪向顾丹丹,比看林校的眼神还要更刻薄些,“愣着做什么,跟个木头人似的,还不上去?”
顾丹丹往林校这边看过来一眼,乌黑的眼睛似乎有了隐隐的水意,可她一眨眼,那水意却是跟没了一样,她好像又没看林校,只是那么一个动作,默不作声地转身跟着顾景晟走,高挑的身子,却不站得直直的,驼了背的——却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对,林校的脑海里就涌上这四字成语——楚楚可怜。
但凡她要是有点同情心,就会喝止顾景晟,可她当作没听见似的,顾景晟的喝斥声从她的左耳进去就从她的右耳溜出来,不给她留下一丁点的影子。
顾丹丹家是典型的三室一厅,人活过一辈子至少是见识过一点儿东西,在这个年头,装修才兴起来,很多人都是白坯房,不像后来那样都追求各式各样的装修风格,简单的布局,门口就有鞋柜,门垫上放着几双拖鞋——
顾丹丹先进门,立马地就将一双比较小的鞋子放得离门边进一点。
林校还在好奇她的动作,就看到双手附在身后的顾景晟踢掉脚上的鞋子换了拖鞋,也没把脱下的鞋子摆正,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进屋——
看得林校眉头一皱,不太赞同地看着顾丹丹将他的鞋子给摆正,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她的嘴唇翕了翕,再一次跟她自己说,这是人家两姐弟的事,别胡乱管,胡乱多管事的后果,她不止一次受过,还是改了吧。
她也换了顾家的拖鞋,这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好像只有顾丹丹与顾景晟两个人,如果她没有重来一次,估计是会特别兴奋地打量这房子,而现在她不是,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得很土。
顾景晟有专门的房间,顾家三间房,两子女一人一间,还有主卧室,分配的特别清晰明了,他的房子朝南,早上就能晒到太阳,而顾丹丹的房间明显朝北,阳光只有下午时候才会光临。
“你想我教你哪门课?”林校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书,有些不淡定,这书比她念过的八成新书还要新,就跟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样,颇有点无处下手的意思,侧头看向坐在旋转椅子里的顾景晟,耐心极好地问,“是语文还是数学,或者是自然科学,还是英语?”
“你看着办,我都没意见。”顾景晟转过来,依旧倨傲,“你能保证我的成绩会好吗?”
林校觉得他完全就是个被宠坏的小男孩,其实也很好理解,重男轻女的家庭会这样子并不奇怪,瞧顾丹丹那样一点儿自信都没有的样子就知道,她将这种想都压在心里,“我不知道你的成绩是不好好念书还是根本不想好好念书——”
保证这种事,她保证了,他就能念好书?重点在他,说话老气横秋的,连带着她也不能装作自己是初三的学生,也跟着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话。
“有什么不一样?”他朝她吐吐舌/头。
总算有点这个年纪调皮小男孩的模样,到叫林校稍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吸口气,很认真地同他讲,“你要是不想学,我教再多都没用,你要是想学,即使是学一点都好,总能用上。”
“听不懂。”顾景晟说得简单粗暴。
林校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没有听懂,反正也懒得去分析他,她只想挣钱,教小学的题目,着实没有什么压力,她翻过书一看,一目十行都不足以形容她看书的速度,也并不是看书,她就好像是台极精良的复印机,眼睛扫过一眼就能记住。
她从中找出来一本暑假作业本,刚好是数学,翻开来一看,粗粗地瞄过几页,就立即发现这本子上的应用题几乎全部绕着书本展开来,中间一道差不多跟书中例题近乎一模一样的试题,他居然都写错了。
以至于让她非常的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题目怎么做成这样子?”她问他。
她刚问的时候,顾丹丹拿着饮料进来,娃哈哈ad钙奶,还插好了吸管,把饮料放在桌上,她就走了出去,没待在这间房间。
顾景晟自顾自地拿起ad钙奶吸了起来,手指向另一瓶,一副施舍的样子问她,“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喝?”
娃哈哈ad钙奶,有一段时间名气很足,电视上广告几乎是每个频道都有,再后来的后来被莫名其妙的谣言给毁了泰半——她没喝过,对别人来说这东西并不贵,于她来说一块多的东西,确实是贵。
“不了,我不渴。”林校回答。
他撇撇嘴角,把作业本都推到她面前,命令道,“把这些都做了,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有能耐教我——”
呵呵——
林校真想这么笑,可她是来挣钱的,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做了作业,万一你家里人不给钱怎么办?”
“顾丹丹没胆子告状。”
他不止倨傲了,还得意状。
真让林校心塞,却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替他做起作业来,暑假作业的题目并不难,她最拿手的是语文,自然先做这个,唔,人家要的不是家教,要的是作业的,还得保证正确率,她算是明白了,确实每天一小时就够。
好吧,她明白了,明白的很深刻。
一到点,她就走。
顾丹丹送她到楼下。
“对、对不起——”她有些结巴。
“没事。”林校并不需要道歉,有钱她就开心了,摊开手朝向顾丹丹。
顾丹丹看看她的手,没看到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反而是疑惑地回看她。
这让林校有些无力,还是提醒她道,“今天的钱。”
“哦哦,你等、等等我……”顾丹丹恍然大悟,转身跑上楼,依旧驼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