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泪水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滴落在云丝锦衾上,晕出片片斑驳的泪痕,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慕千雪整个人昏昏沉沉,困倦极了,但始终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
正如东方溯所言,若失去了彼此,就算有江山延绵,君临天下又如何,这心……始终是孤独的,她不想东方溯从此活在悔恨与孤独之中。
“来了!来了!”夏月跌跌撞撞地带着纪临进来,后者看到慕千雪面如土色,知她情况不对,顾不得行礼,疾步来到榻边,半跪在地上为慕千雪把脉。
直至这个时候,东方溯方才发现纪临后背衣衫褴褛,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显然是刚刚受过鞭笞,“这是怎么回事?”
夏月恨恨道:“是秋月。昨夜皇后娘娘知道主子不适,便想带着纪太医进漪兰殿照应,结果被秋月撞见,拦了下来,她自恃有太后凤令,丝毫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喝令禁军强押娘娘回长信殿不说,还将纪太医打成这样。”
她赶到御药房的时候,纪临正趴在地上磨药,御药房那些人跟红顶白,明知纪临刚受过刑,还强迫他磨药,亏得纪临身子骨打熬得还算结实,否则根本没力气赶过来。
东方溯气得面庞发青,整张脸沁出阴隼的杀意,“朕才离开了多久,宫里头就乱成这个样子,好!真是好得很!”
那厢,纪临已经诊过脉,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之后,是十来片大小不一,色呈淡黄的参片,他挑了最大的一片放入慕千雪舌下。
他知道慕千雪胎气不稳,早晚会出事,所以去了御药房后,借着切药磨药的机会,趁人不备,悄悄藏起几片上百年的野山参,今日果然用到了。
在叮嘱夏月将剩下的参片拿去小厨房煎汤后,纪临取出银针,缓缓刺入慕千雪穴道之中,说来也神奇,随着这一根根银针的刺入,一直横在腹中的胎儿竟然有了动静,腹部起伏不定,犹如一道道浪潮。
李稳婆摸着慕千雪肚子,满面惊喜地道:“转身了!转身了!”
纪临却没有她那样的欣喜,神色凝重地看着慕千雪,“臣知道娘娘很累了,但您一定要撑下去,孩子能否平安出世,皆在您一念之间。”
舌下的丝丝化开的苦意令慕千雪恢复了几分力气,勉强点一点头,为了东方,为了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很快,夏月端了参汤进来,喂慕千雪喝下,因为赶时间,不能像平常那样炖上几个时辰,便将人参磨成了粉,加水炖成一碗。
人参最补元气,一碗参汤下去,精气徐徐滋润着慕千雪虚亏的身子,此时,孩子的头也下降到盆骨之中,一切就绪,只等用力。
在纪临的示意下,慕千雪拼尽全身力气往下推着,东方溯紧紧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用力。
仿佛是过了一世那么久,终于听到“哇”的一声哭泣,慕千雪整个人一松,浑身软绵绵的,再没有一丝力气。
“生出来了!是位小公主!”李稳婆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小婴儿,激动不已,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她这条老命总算是保住了。
当接过那个还闭着眼睛的孩子时,东方溯几乎要落下泪来,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失去这个女儿了。
他将孩子抱到床边,哽咽道:“千雪,你快看看,这是咱们的女儿。”
望着这个在她腹中就饱受折磨,又早产一个多月,更险些胎死腹中的孩子,慕千雪泪流满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生下这个孩子,是有多么艰难与幸运。
在这样模糊的泪眼中,她突然看到孩子身上未洗去的血迹,是红色……赤红的颜色,还有东方溯身上的黑金战甲……
自数年前从西楚逃出来后,她便得了色盲症,只能看到黑白灰三色,任东方溯这些年来诞请无数名医,始终治不好这个病症;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活在黑白之中,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可以看到黑白之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