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苒柚看到他那天起,他好像就是那样。永远佝偻着背坐在柜台后,手里捧着银器敲敲打打,桌边放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搪瓷茶杯,茶水浓郁。他脸上的皱纹很深,笑起来真的会有余秋雨笔下那种千沟万壑。
程师傅平常话很少,小镇初来乍到的纪苒柚话也很少。
两人在包子店意外同桌后,竟出奇地聊得来。程师傅爱给纪苒柚说自己年轻的故事,说自己跟着顾老爷子打-土-匪,说上-山-下-乡,说土-改镇-压反-革-命,说爱-人死后就到了这小地方来。因为他爱人信佛信轮回信般若。
也乐得听这些往事。
那个时候纪苒柚还处在青春期,一边咬着灌汤包,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直言不讳:“你不是说你没娶过妻吗?哪儿来的爱人呢?”
“我爱她,”程师傅笑着啜一口豆浆,放下杯子,“可她嫁给了别人啊。”
纪苒柚似懂非懂:“所以,你喜欢在银饰上刻情诗?”
“不,”程师傅摇摇头,“我刻的是她。”
难得有个忘年交。
一直到纪苒柚病愈回c市,她和程师傅,以及程师傅门口那条大黄狗的关系都维护得很好。
纪苒柚一两个月回去一次,带点新式的电饭锅或者电热毯,程师傅也礼尚往来,每次都送她一些小吊坠小镯子小项链,礼轻情意重。
直到去年十月——
纪苒柚再次过去,他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我无意间得了块玛瑙,半指大小的极品,你觉得我做个项链好,还是镯子好?”
“玛瑙有防感冒,风寒,冻伤,增加免疫力的功效,而且啊,可以调理气血,女孩子戴上那可是真真的好。”
“……”
听程师傅唠唠叨叨说完一大堆,纪苒柚心里喜欢,嘴上不好意思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
“啊?”
这下,轮到对方错愕了。一把抢回给她看的红色石头,程师傅错愕道:“小贪心鬼,谁要送你了。”
纪苒柚:“……”
吹了吹白胡子,程师傅得意地说:“你别看我在这小地方,我告诉你,这可是要给顾家长孙的东西,人家比你先一步订下,人家嘴上没说,我猜啊,是要给媳妇做礼物哩!”
纪苒柚:“……”
当时她想着全天下怎么都是恩爱狗,祝那媳妇喝水长胖又矮又丑。
可现在,那个刀刀琢琢溢满匠心的东西,就在眼前……
媳妇……眼前……媳妇……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