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方槿桐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二月里,她同爹爹和二哥离京去元洲城前,戴诗然就来寻过她一次。
那次她匆匆忙忙,也没有听得完整上心,现下想起来,有些骇人。
戴诗然是说正月里有一次随邱氏去慈源寺上香,下山的时候遇到暴雨,怕有闪失,就在慈源寺多呆了两日。上香,拜佛,前日里都做了,这两日等雨停歇便有些无聊。她在慈源寺一处清净地方摆棋谱,恰好遇到了陆昭宇。
陆昭宇自幼便显现出了对弈的天赋,引了不少瞩目,被一些大家誉为后来者,假以时日兴许造诣可媲美南萧北席,陆昭宇势头也越来越顺。可棋局如战场,总归会有输赢,在接连大败之后,陆昭宇不断做出偷棋的举动,想挽回颓势。
忽有一日被人发现,而后名誉扫地。
一个棋士,棋品便等同于人品。
棋品毁了便是人品毁了。
陆昭宇在棋士圈里声名并不好,不少人都敬而远之。
而戴诗然恰好在慈源寺遇上陆昭宇,两人一道下棋,一道饮茶,两日内谈天说地,说了不少话题,觉得很是投机。
戴诗然也一口一句,其实陆昭宇并不是偷棋,是被人冤枉的,人和好,也有幽默,大有倾慕之势。
那个时候方槿桐觉得她是被人忽悠了,过两日不见便好了。
可今日一口一个金风玉露,红豆南国……
再加上,她这里昨日才出了沈逸辰的乱子,到戴诗然口中却成了郎才女貌,出了名的俊朗,替她高兴……方槿桐心中忽生不好预感,便试探道:“陆昭宇离京了吗?”
戴诗然果真想也没想便应道:“没有,在京中。”
方槿桐脸色沉了下来。
而戴诗然也忽然反应过来,先前的笑脸也嗖得一声僵住。
方槿桐皱眉看她:“所以这两个月你一直在和陆昭宇见面,上次去公主府小聚,你也没去,是担心被阳平和曲颖儿发现?”
戴诗然咽了口口水:“槿桐……”
她素来不善掩饰,所以才会被阳平和曲颖儿发现。
阳平和曲颖儿若是知道,一定会严声制止和反对,说话也自然难听。加上,她觉得她们娇生惯养,周遭到处都有人捧着,哪里像自己?
尤其,是在和陆昭宇认识后。
她更不愿去公主府了。
可她心中明明有喜悦,却不能对旁人道起,心里也像揣了个小兔子一般,很难压抑。
所以昨日在天露园怀安侯同方槿桐的事一传出,她就赶早来了方府。
她想槿桐应当同她是一样的,她也不知要怎么和槿桐说。
但她想和槿桐一处,说说女儿家的心事。
槿桐即便会说她,也好过那两人。
……
听她“娓娓道来”的模样,方槿桐隐在袖间的手心都攥紧,这神态语气分明不对,简直,就像上巳节时候,同洛容远看得那几处皮影戏。
生死相随,私相授受之类。
槿桐心中越加不安。
“好槿桐,我就告诉你一人了,你千万别告诉旁人。”她说完,拉着槿桐的手,眼中碎盈芒芒。
方槿桐心中捉急:“诗然,你是尚书府的嫡女,名当户对,尚书令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棋士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污名的棋士。
谁知戴诗然却一脸兴奋,全然没有哀伤的模样:“槿桐,我知晓你关心我,我也知晓爹爹不会让我嫁给陆郎。”
陆郎……方槿桐眉头皱得更深。
“槿桐……”她深吸一口气,凑到槿桐耳边,悄声几句。
方槿桐怒起:“不行!你知晓陆昭宇的品行吗?你知晓陆昭宇现在的境况吗?你知晓陆昭宇的为人吗?你是堂堂尚书令的嫡女,你若是同他私奔,尚书令知晓会打死你的。”
戴诗然咬唇:“陆郎品行并无不妥,他一直同我以礼相待……”
真是被冲昏头脑了,方槿桐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她:“棋品同人品,你怎的这么糊涂?”
戴诗然也有些急了:“我都说陆郎是被冤枉的!”
方槿桐又道:“他品行若好,能撺掇你同他私奔?!”
“槿桐!”戴诗然被问道气急,眼眶都倏然红了:“你有必要这么同我说话吗?我当你和阳平,曲颖儿不同,她们天生命好,自有家人宠着。我爹爹不疼我,继母也四处寻我过错,他们何曾真心对待我?陆郎知我,又同我情投意合,我自有我的考量。我昨日便在天露园,我真心实意来寻你,觉得你和沈逸辰般配,我替你高兴,你又何必戳我脊梁骨?”
她们自幼要好,哪里说过这些重话?
方槿桐眼底也浮上氤氲。
戴诗然继续道:“你若真是念在我们自幼情义上,就不要告诉旁人,我和陆郎自有将来。若不是,算我白念及我们多年情义。”
言罢,捏袖擦了擦眼泪,便夺门而出。
方槿桐未及反应,迟疑了一步才跟上去,“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