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两组的组长究竟谁优谁劣,或许是导师组们的一个考核项目。
萧朗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说:“我们侦查课的时候,导师说了,对于系列案件的分析,最重要的是先串并案件。我觉得吧,首先得串并这三起杀人案,是不是一个人做的呢?如果只是巧合,那咱们还分析来分析去,岂不搞笑?”
“我觉得可以串并。”凌漠说,“从针对的目标,对象没有反抗等方面看,肯定具备串并的条件。”
“这我觉得也是。”萧朗说,“而且至少有两起案件可以判断凶犯骑了两轮车。”
得到萧朗的赞同,凌漠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是认可你啊,你别自作多情,我是就事论事。”萧朗看见了凌漠竟然在微笑,赶紧补充了一句。
“既然可以串并,那他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傅元曼问,“我也给你们交个底。现在的状况是,在导师们中间,对作案动机的判断,也有两种看法。第一,和逃脱案无关的某人,因为得知逃脱案的一些细节,开展的所谓‘行侠仗义’的行动;第二,逃脱案中的策划者,为了灭口,或者为了某种这些逃脱者内部的秘密。”
“对于作案动机的看法。今天微博上炒得很热的那则新闻报道,还是给了我不少提示的。”萧朗说,“新闻报道的题目,用了‘猎杀’二字。其实,从宏观上看这几起杀人案,不就是一场‘猎杀盛宴’吗?‘幽灵骑士’针对的目标是我们追捕的逃犯,但是又不是所有的逃犯。毕竟警方还是抓回来了不少活的案犯。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凶手并不是灭口。因为掩盖策划越狱的罪行,需要灭口的话,应该一个都不放过。我感觉,他猎杀的目标,是逃犯中的一些重刑犯。他认为他自己才是正义,才是法律,所以想满足自己心中的那种英雄情结,做一些‘替天行道’的事情。”
“也不全是重刑犯吧,我们刚刚追捕的s就不是重刑犯。”凌漠说,“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的嫌疑犯,罪名认定了,也就五年以下的刑期。如果你刚才说的‘他只猎杀重刑犯’的这个论断不成立的话,就不能排除是灭口。”
萧朗顿时语塞。
“可是,你不是说,那个s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吗?”傅元曼插话道,“而且,你还判断,那一场过失致人死亡的事件,其实说不定就是s策划的一起杀人案件。”
“可那只是我的分析。”凌漠说,“从法律角度看,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s故意杀人的。疑罪从无。”
“你能分析到这一点,‘幽灵骑士’就也有可能分析到这一点。”傅元曼说,“而且,如果萧朗说的不错,‘幽灵骑士’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解决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话,那么这种十恶不赦,但法律上不能裁判的人,才更应该是‘幽灵骑士’感兴趣的人。”
“是啊。”萧朗见自己的意见被外公支持,而且自己不能解释的问题被外公完美解释了,显得格外高兴,立即附和道,“第一个案犯h是涉嫌强奸罪,且杀了被害人。虽然最终h很有可能被判处死刑,但是现在考虑到人道主义,执行部门都是执行注射死刑。这样的‘人道主义’刑罚,并不能让‘幽灵骑士’得到满足。所以,切割生殖器的这个动作,正是暴露了‘幽灵骑士’的一些内心想法。第二个案犯m是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这样的罪名,显然很难被判处死刑。‘幽灵骑士’可能认为杀人偿命是必须的,所以也杀死了他。第三个案犯,也就是你们‘火狐’组办的那个s,就更具备这样的特征了,刚才姥爷,啊不,傅老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凌漠不知道是被萧朗说服了,还是原本的想法就和萧朗一致。他并没有反驳,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你俩不错,通过和你们的谈话,我解决了导师们之间都没有解决的争端。”傅元曼说,“尤其是萧朗说的几条,似乎真的有那么些道理。”
“我赞同。”凌漠冷冷地说,“这个所谓的‘幽灵骑士’就是在做一些自认为‘为民除害’的事情。不过真的很惭愧,我们总是慢他一步。”
“很显然,你们也看到了网络上的微博。”傅元曼说,“没有想到,这个人如此恶劣的行为,居然取得了百分之九十网民的支持和拥护。如果我是这个‘幽灵骑士’,就会在网络上获取无比的自豪感和成就感,那么,他接下去依旧会继续作案。”
“您是想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凌漠说,“既然‘幽灵骑士’肯定还会作案,而且他的作案方向就是逃脱的重刑犯,那么,我们下一步工作思路,是不是要围绕那一些可能被判处死刑的、作案手段残忍的、可能被以‘疑罪从无’的法律精神裁定为无罪的重刑犯来进行?”
萧朗见自己的想法被凌漠抢先说了出来,显得很不服气,舔了舔嘴唇,白了凌漠一眼。
“指导思想,我已经明确了。”凌漠看都没看萧朗一眼,说,“傅老爹请放心,火狐组一定会竭尽全力,赢得此次战役。”
凌漠是一语双关。此次战役有可能是侦破逃脱大案的大局,赢得此次战役的意思就是指最终案犯全部按时抓回。此次战役也有可能是对战鹰组的竞赛,赢得此次战役的意思就是指最终淘汰战鹰组的全部组员。
萧朗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听不出他的一语双关,他紧接着说:“战鹰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可战胜的。”
他的意思就是,他们不会被犯罪分子战胜,同时也不会被火狐组战胜。
傅元曼见两个年轻人斗嘴斗得甚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我喜欢你们俩的雄心壮志。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不要求你们必须抓捕到人回来,每周胜负的评审,也不以能否抓到人而论。我要求你们全心全意地投入重刑犯的抓捕工作中去,淘汰机制,由导师把控,淘汰人员,由导师综合评价后决定。至于一些犯罪行为轻微的案犯,我们会着警方加大力度去追捕,你们就可以置之不理了。”
傅元曼这样的决定,表面上看起来是给学员们减轻负担,抛开竞赛淘汰的烦恼。实质上,是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学员们的身上。既然警方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犯罪行为轻微的案犯身上,那么重刑犯不被杀、全被抓这样的任务,自然而然就由学员们独立挑起了。
傅元曼这样的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场赌博。警方警力有限,把学员们从幕后、游戏竞赛的角色,转变为分析研究的主体,实在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但从傅元曼的角度,他从这两周的考察来看,这些学员身上真的绽放出了远超他预期的风采。他们一个个年富力强、思维开放、与时俱进,具有这帮老家伙不具备的创新精神。而且,他们个个天赋异禀,个个是可塑之才。
总之,傅元曼觉得,可以赌上一赌。
萧朗和凌漠面色凝重,他们似乎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担子。他们迫不及待地赶回各自组里,立即就开展工作。
不过傅元曼慢悠悠的一句话,留住了他们。
傅元曼说:“你们俩知道,为什么这次紧急会议,只有我一个人在吗?”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傅元曼说,“是我们守夜者组织的秘密。”
见傅元曼仿佛要说出一些什么秘密,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重新坐回了座位,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傅元曼。
傅元曼被两人的表情逗乐了,笑着说:“守夜者组织内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只是我们接下来讨论的这个问题,我不想其他导师知道。或许,这些问题会让他们旧伤复发,拾回那些他们都不愿意去回忆的回忆;或许,这些问题会刺激到这帮老家伙敏感的神经。”
“什么问题啊?”萧朗瞪着大眼睛,“这么夸张。”
“别紧张。”傅元曼说,“我就是想知道,对于‘幽灵骑士’的做法,你们有什么看法。我是说,你们会觉得,他这样做,对吗?”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到傅元曼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和守夜者组织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两个人显然都在努力地想通过“幽灵骑士”的所作所为来推测守夜者组织的秘密,纷纷低头不语,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语来诠释自己内心的想法。
“有个美剧,叫作《嗜血法医》,还有部老的香港电影,叫作《夜叉》,里面的主角,就做着‘幽灵骑士’做的事情。”萧朗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是,我承认,这些剧作很刺激,确实能满足很多人的英雄情结。但我总觉得,他们不是英雄。”
傅元曼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很简单。”凌漠淡淡地说,“私刑都能被提倡,要法律做什么?”
萧朗的高谈阔论被凌漠的一句话直接给终结了,显得有些尴尬。
“法律也有很多惩治不了的恶人。”傅元曼说,“刚才我们说的都是例子,还有一些被鉴定为精神疾病的嫌疑犯,还有很多‘疑罪从无’的人,还有很多未成年但是作案手段残忍的人,都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有些恶劣的犯罪,也仅仅是注射死刑就结束。”
“‘疑罪从无’的原则,虽然听起来像是对大家不利,其实,对每一个公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保护。”萧朗又重新找到了话题,说,“宁可错放一千,也不错杀一个,这样,每个人心中才会有安全感。另一方面,法律对于证据链要求严格,也是对警察的一个严格要求。要我说,那些‘疑罪从无’处理的案件,要真的有冤情,就不该怪法律,而该怪警察。”
萧朗发表这样言论的时候,已然把自己置身事外了。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是说的句句是实话。
“这个我赞同。”凌漠说,“至于精神病人和未成年人,之所以法律有相关规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我们加强监管,这类案件本身就极少。说到这个‘幽灵骑士’,用s的那个案子说吧。即便是我,也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他是故意杀人,而在法律中,显然故意杀人的证据是不充分的。换句话说,s很大的可能,也就是过失致人死亡。确实,如果他真的是有故意的想法,他确实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这都是极端案例,我们还是相信,人心本善的。我们还是要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刻意,是可以被发现的。至于注射死刑,人道主义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无疑,‘幽灵骑士’的行为是对法律的践踏。”萧朗说,“正义的前提是没有差错。近些年,因为‘疑罪从无’理念的深入人心,我这个非警人员看起来,冤案还真是没见过多少报道了。但看这一点,就蛮好的。”
“是啊,实质上,我从唐教授代理的案件来看。”凌漠说,“警方侦查能力真的很强,虽然不排除可能存在一些证据不足、‘疑罪从无’的案件,但那绝对是极少数。”
萧朗紧接话题:“有监督、有约束的执法,才是真正的正义。动用私刑,随心所欲,那来源于行刑者内心的阴暗。那所谓的‘正义’,是黑暗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