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在后车厢里来回扫荡,片刻之后检查者退了一步,捏着别在肩头的对讲机说起了本地话。
借着余光,萧肃看清他身上穿着暗绿色制服,没有戴军帽,既不像是政府军也不像是反对军,倒是一头寸发剃得极短,后脖颈纹着一个似猫似虎的东西,张牙舞爪透着邪气。
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
萧肃刚要关后车箱,那人一把挡住了,道:“把这些箱子都打开。”
萧肃黑人问号脸,刚才不是说在追间谍吗?什么样的间谍能躲在这种小箱子里?
印度耍蛇的?
“这里面都是科研仪器和生物样品,全部是合法的。”萧肃辩解道,怕样品开箱受到污染,又拿出清单给他看,上面有政府军的安检签字。
“少废话!”那人不由分说挥开他的手,忽然掏枪对准他的脑袋,“开箱!”
萧肃骇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冷不防后腰挨了一脚,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不知何时那人的同伴从车上下来了,手里也拿着枪,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困在中间,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
傻子也看得出他们不是普通巡逻兵了,萧肃直觉要完,脑子里忽然闪过少年沉静苍白的面孔,和他神秘的手提箱。
他们找的,不会是他吧……
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少年仿佛隐去了身形,根本不存在。萧肃心头狂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别、别冲动,我们真的只是交流学生,车上全都是仪器和样品。我只是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
“闭嘴!打开!”那人粗暴地打断他。
“ok。”萧肃无法可想,只能将箱子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地上打开。
拆箱仪器需要遵照标准流程,尽管萧肃手快,仍旧让检查者十分不耐烦。先前那人扬手想要要教训他,却被同伴拦住了,两人嘀咕了一句什么,萧肃听不懂本地话,只稀辨出几个单词——“……很重要……不能破坏……”
所以,他们找得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不能被破坏的东西?
几分钟之后,车上的箱子已经打开了大半,下一个便是少年塞进来的手提箱了。萧肃犹豫了一下,略过了它,抽了下面一个样品箱。
“这是什么?”看见样品,两名检查者同时眼睛一亮,一人躬身查看,另一人用手电光对准上面的标签。
“一些生物样品,血液、毛皮、组织切片……请小心点。”萧肃怕他们破坏样品,谁知那人手法非常专业,竟然像是个行家。
这事儿越来越吊诡了……
对讲机忽然响了,两人脸色一变,仿佛收到了什么紧急召唤,同时转身往吉普车跑去。萧肃如获大赦,长长松了口气,连忙开始收拾地上摊开的箱子。
才扣好锁,忽见一双军靴踏在眼前,萧肃愕然抬头,只见一人去而复返,一手拎着汽油桶,一手握着枪,森冷的目光钉在他脸上。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他们不但想杀他,还想放火烧了所有的东西。
萧肃心中一片冰凉,打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随时要死,但从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中国人,大使馆知道我们的行踪,你们不能滥杀无辜……”萧肃步步后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乌黑的枪口,尽管语气仍旧强势,内心已经恐惧得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闪过,一个矫健的身躯仿佛鬼魅般掠到那人身后,右手一挥,迸出一道血线!
雪亮的微光一闪即逝,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人双眼怒睁,双手捂着脖颈发出恐怖的气声,猩红的粘液从他指缝里喷薄而出,在胸前的衣襟上迅速晕开一团浓黑。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两下,山一般倒在萧肃脚下,双腿不甘心地抽搐了几次,凉了。
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肃后知后觉地低叫一声,一个趔趄往后倒去,电光石火之间,那条黑影蹂身扑来,抱着他扑倒在地,飞快地往车子外侧滚去!
“砰砰砰——”清脆的枪声连珠炮般在耳边炸开,飞溅起的碎石子打得脸颊生痛,萧肃终于清醒过来,发现抱着自己的是那个神秘的少年,一柄带血的匕首就叼在他嘴里,散发着热热的血腥气。
车身暂时挡住了追击者的子弹,萧肃仰躺在地,少年飞快起身,跨坐在他腰上举枪,连扣数下打光了弹夹。
车窗粉碎,萧肃耳朵都要聋了,慌乱间被拉扯起来塞进车里。少年一语不发地将他按倒在后座下面,甩上车门走了。
外面零星响了几下枪声,接着便是利刃破空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萧肃终于恢复了听觉,第一时间摸到前座下面的扳手,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暗淡的天光下,少年的身形宛如一道颀长的剪影,单薄的匕首在他手间仿佛有了生命,咬着对手的要害穿插削刺。丝丝血光应声飞溅,染红了凄冷的午夜,残酷而妖异。
伴随一声绝望的哀嚎,对手扑倒在地,壮硕的身躯和同伴的尸体叠在一起。萧肃心跳得快要冲出胸口,握着扳手冲到少年身边。
对视,难以形容的不可思议的对视.萧肃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不单单因为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
然后,他看见少年的眼神微微一暗,精瘦的身躯猛地一晃。
“喂!”萧肃抢上一步抱住他,跪坐在地扶着他的脑袋,“你怎么了?受伤了?伤哪儿了?”
清淡的气味从他身上逸散出来,萧肃慌里慌张摸了几下,发现他肋骨下方又湿又黏,终于明白自己外套上那似曾相识的味道从何而来——他从一开始就带着伤。
“止血。”少年按住他的手,嗓音沙哑低弱。萧肃卷起他的t恤,看到腰部上方裹着绷带,左肋下不断有血水渗出来,大约是旧伤崩裂了。
车上有急救箱,萧肃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打了止血消炎的药物。少年的脸色越发苍白,但眼睛里有了神采,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了。
对讲机沙沙响了两声,少年眼神一凛,挣扎着爬起来,从尸体上将它解了下来。
那头传来叽里咕噜的本地话,语气很急,少年侧耳细听,片刻后粗着嗓子以同样的语言回复了一句,挂机。
“他们还有两辆车,大约五分钟到。”少年握着对讲机,看看萧肃的车,又看看那辆横在他们前面的吉普,说,“哥,请你帮帮忙,替我去集合点送一样东西。”
萧肃真心觉得自己应该管他叫哥!连忙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少年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微微地笑了,那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杀气和沉郁倏然消失,隐隐露出单纯的少年模样:“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萧肃噎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问:“那么你是谁?”
“现在不能说。”少年嘴角的微笑扩大,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等回去了,有机会请你喝酒。”
萧肃又噎了一下。
少年从后备箱拎出那个手提箱递给他:“你开他们那辆吉普,去集合点把这个箱子放在桌子上,天亮之前会有人把它拿走。你的车子给我开,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车牌号,我会帮你引开他们。放心,两天内我会把车开回使馆指定的撤离点,万一赶不上,就直接开去机场还给你,一定不会让你们的科研成果受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