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的瞬间,对面的女人看得更加清楚了。
甚至可以瞧见她眼底,藏着的薄薄的怒火。
以及那咬出牙印的嘴唇。
纹路清晰,连同那猩红的血迹,一一落入他的眼。
打量完,周驰薄唇微抿,声调依旧平缓:“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英国不是我们的第一面?”
陆烟神情一滞。
脑子里不由牵扯出一段回忆。
是,不是第一面。
甚至不是第二面,是第三面。
第一面是在谢婉君死的那个晚上。
那晚,她亲眼目睹谢婉君死在她面前,死前的谢婉君面目狰狞。
一如生前那般恐怖,让她无处可逃。
那双冰冷吓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所在的方向,似乎在警告她——“烟烟,不许不听妈妈的话。”
“烟烟,快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回来。”
“烟烟,乖,你记住,你生下来就是赎罪的。你不配得到爱,懂吗?”
“烟烟,你不是我跟你爸爱的结晶,你是让妈妈落入虎口的罪魁祸首,所以烟烟,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毕竟妈妈也没有呢。”
“烟烟,你有个叔叔,很温柔,那才是我的爱人,你爸爸只是个禽/兽。”
“……”
空荡荡的房间,就剩下她跟谢婉君的尸/体。
平日对她又打又骂的女人,在那天晚上好像突然安静了。
只是……
流在地上的血怎么这么多。
多到她擦不干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谢婉君身上彻底冷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开始害怕。
谢婉君走后,再也没人叫她烟烟了。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即便经常拿她发火、打骂,甚至是控制她。
可是谢婉君那天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兜里居然还揣了一封信,给她写的。
她说:“烟烟,对不起。”
“我有爱过你,妈妈祝你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呢。
她怎么可能呢。
她逃了。
逃出去找陆明,逃出去找人打电话,逃出去找人救谢婉君。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直到,在路灯下看到玩手机的周驰。
他见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她肩膀上,耐着性子问她:“有事?”
“借个电话,我要打电话。”
陆明没接。
她将电话默默还给周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背后的人问:“小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谢婉君死了。”
“谁?”
“我妈。”
“怎么不早说?叫救护车了?”
“没。”
“就你一个人?”
“嗯。”
“艹,我跟你一起,别怕。”
那一晚,他走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
她突然不怕了。
那是她十岁以前,唯一的光亮。
世界现实无耻,而她,想要肆无忌惮、无畏无惧。
—
不知不觉,陆烟的眼眶滚下热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驰,陆烟试图扯出一个笑脸,只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角。
索性僵硬地点了点头,声线颤抖道:“见过。”
“哪儿?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陆烟闭了闭眼,敷衍道:“忘了吧,忘了挺好。”
周驰眯了眯眼,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圈陆烟。
见她泪流满面、满眼悲怆,周驰心脏猛地一抽,扯了两张纸,站起来走近陆烟。
距离不足半米,周驰弯下腰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替陆烟擦拭眼泪。
动作温和,柔情满注。
陆烟任由他擦眼泪,等擦完,陆烟仰着头,笑着问:“周驰,你说,白舒会不会有事?”
“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要说不知道,你不跟我哭?”
陆烟一听,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咳得面红耳赤、差点顺不过气。
周驰皱了皱眉,抬手在陆烟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吊带睡衣触感细腻,紧贴后背,薄薄的布料下是细白的皮肤。
咳了差不多两分,陆烟才彻底缓过来。
周驰的手也合时宜地收了回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两个人距离不足两公分,近到呼吸纠缠一起,陆烟只需要轻轻抬头就可以碰到周驰的下巴。
沉默两秒,陆烟一把揪住周驰的衣领、翻身坐了起来。
而后,陆烟直起腰、仰着脑袋,红唇一点一点凑进周驰的耳边,试探性地问:“周驰,你在关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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