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清早,蒲郁出门,准备买水果去探望师父家里探望。张裁缝真是被气着了才临时告假,张记以往除了大年初一到初三,几乎全年无休的。

走到弄堂口,身后传来鸣笛声,蒲郁往墙边让路。可那车也停下不走了,她转身去看,发现是吴家的车。

车窗摇下来,吴祖清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上车。”

极其冷淡的口吻。

蒲郁才不要理会,径直走出弄堂。她走几步,车跟多远。约莫走到愚园路路口了,那车还跟着。

受不了行人奇怪的目光,蒲郁回头走到车子跟前,客气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上来。”他说。

“你没看到旁人的眼神,指不定以为是三流话本上的桥段。”

吴祖清笑了一下,“什么桥段,公子哥儿追女郎?”

蒲郁拧眉道:“先生!”

“先什么先生,是不是要二哥亲自给你开车门才肯上车?”

蒲郁瞪了他一眼,踌躇片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她还弓着身子没有坐下,他直接抬手越过去关车门,害得她一下扑入他怀中。

险些叫出声来,她僵硬地往后缩,“……先生,抱歉我失礼了。”

吴祖清一派坦然,揽着她坐稳,偏还注视着她,“不听话,让你叫什么?”

“二……哥。”蒲郁垂眸,小声说。

“嗯。”吴祖清收回手,满意点头。

“二哥要说什么?”

“去哪儿?送你。”

蒲郁怔愣,“送我?”

吴祖清觉得她的反应可爱,笑问:“二哥不能送你?”

蒲郁仍认真地确认,“跟了半条街,只是想送我?”

“顺道在路上同你谈一谈。” 吴祖清这才正经了。

蒲郁在心里把各种可能都估摸了个遍,想到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昨日那番话遭到拒绝,鼓起劲儿问:“谈什么?”

“你先讲要去哪边,免得小刘等一阵把车开远了。”

“施高塔路,去探望师父。但我得先上集市买些水果。”[18]

吴祖清随口说:“小女孩还懂这些规矩。”

蒲郁又蹙起眉头了,辩驳说:“人情常理,女孩怎么不能懂了?况且,我不小了,夏至就满十七岁了。”

“你夏至出生的?”

“我是哪天出生的,与二哥有何干系?”

吴祖清笑起来,抑制不住似的还用指关节抵住上唇。

蒲郁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吴祖清缓了缓说,“为什么今日浑身带刺,我哪里得罪你了?”

“不敢,小郁唯恐得罪了二哥。”

吴祖清又笑,过了会儿,恍然大悟般说:“你听阿令说了昨日的事?的确是路——”

蒲郁急忙打断,“没有,二哥同谁往来是二哥的事。”

忽地安静了。

吴祖清问的不是这个,蒲郁说错了话。

吴祖清咳了一声,正色道:“阿令怎么讲我的?”

“不是的……”蒲郁只得诚实地说,“先前师哥去四马路碰见了你,然后阿令又说……总之,是我个人的看法。”

她跟纸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下。他饶有兴致地再“戳”一下,“什么看法?”

她“跳”一下,“二哥是浮浪公子。”

吴祖清哂笑,“你们啊,少看点杂书。”

*

施高塔路附近的集市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司机将车停泊在巷口,一众水果摊就在近处。可吴祖清说:“来都来了,陪我食餐早点。”

“哦。”蒲郁没法拒绝,亦不愿拒绝。

吴祖清虚护着蒲郁避开来往的人,道:“还惦记昨日的话?”

蒲郁一下紧张起来,“我以为二哥忘记了。”

“我来就是想讲,最好你忘了,然后我们恢复如常。”

原来这是“谈一谈”的真正意义。蒲郁顿住脚步,望着吴祖清说:“恢复如常,可能吗?”

吴祖清实在疑惑,“小郁,你到底想要什么?”

“二哥。”

静默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吴祖清拧眉,“什么?”

“你到底……你是秘密警察吗?”

吴祖清反问:“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蒲郁不依不饶,“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吴祖清倾身,在她耳边说,“你听好了。我杀过人,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人。如若需要,也包括你、你亲近的人。很可怕,对吗?”

在他直身之际,她攥住了他的西装衣领,微微发颤,“不,若是有那样一天,我会先杀掉你。”

即使他这番话不够唬人,可昨日远超出吓唬人的程度,她怎么还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吴祖清掰开她攥紧的手指,说:“我太放纵你了。”

“不晓得的是你,我是什么人。”

“我现在清楚了。”吴祖清颇有些郁气,掐了下她的脸蛋。

“你不要随意讲那样的话,我是认真的,”蒲郁补充,“像你昨日一样。”

吴祖清当她胡闹,不再想谈论这个。他走近旁边的面摊,道:“老板,两碗葱油面。”又补充,“不放姜。”

蒲郁怔了一下,慢吞吞跟着吴祖清坐在矮桌矮凳上。

吴祖清仿若无事,问:“你还想吃什么,粢米糕?”

正在摊位后舀汤汤水水的老板说:“粢米糕好的咧,这里的招牌,赶早才吃得上!”

吴祖清回说:“要两块。”

老板包好两块粢米糕送过来,招呼道:“小姑娘,吃好啊。”

蒲郁垂着头,抿着唇,忽然不会说话了一般。

吴祖清替她回应老板,“我家小姑娘认生,出门就跟哑巴似的。”

回过头来,见蒲郁瞪他,他边把粢米糕分给她边说:“分明你欺负了我,怎么摆出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我哪有欺负二哥……”

“这下又知道喊二哥了。我看你就像那楼下小白猫,饿的时候围着你喵喵儿的,其他时候张牙舞爪,恨不得挠伤人。”

“我——”蒲郁一口气提上来,却无从辩驳。

吴祖清含笑,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拿去摊位后的滚锅里烫。

不多时,两碗葱油面上桌。蒲郁后知后觉地说:“这才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