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僧做出惶恐的模样,“夫人您这是何意?”却转手就将两样首饰塞进僧衣兜里。
楚瑜和煦的笑道:“我想请师父为我递封信,不知方不方便?”
已经吃进肚的东西当然舍不得吐出来,小尼姑想了想,“这个倒是不难,不过夫人您可得快些,不然她们进来就不妙了。”
楚瑜当然晓得,因见案上就摆着纸笔,便速速蘸墨一挥而就,继而将白纸黑字叠了几叠塞给她,叮嘱道:“万勿让他人看见。”
小尼姑满口答应着。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厅中热闹依旧,楚珝睃了楚瑜一眼,楚瑜则尽量舒展身姿,免得显出异样。
回去之后,楚瑜便焦急的渴盼着,她在那纸上并未明示,而是写了一首藏头诗,暗示自己所在的方位,她相信以朱墨的聪明一定能辨出来。
可惜,一连三五日都过去了,外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楚瑜焦躁也不中用,唯有和望秋一道静默的等待着。
活门又被拉开,这回是楚珝亲自进来,为她们送来解闷驱虫用的薄荷油。天知道,暗壁里头有多闷热,二人身上都长出痱子来了。
楚珝随手将清凉的药油泼洒在石板上,一面盈盈的望着楚瑜,“六妹还在等朱大人的消息么?可惜啊,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楚瑜顿时起了警惕,“你做了什么?”
楚珝摆了摆袖子,那张薄纸轻飘飘的掉出来,她躬身拾起,在楚瑜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楚瑜没想到好不容易递出去的消息会送到楚珝手中,难免有些气急败坏,压抑着怒容道:“你怎么得到它的?”
楚珝佯叹一声,扶着鬓边的珠花,上头的金片薄如蝉翼,京中最好的能工巧匠也赶不出来,恐怕还是进上的东西。
第70章
“这还用问吗?妹妹, 你到底年轻, 不晓得人心有多复杂,你以为那些姑子很容易对付么?她们可比你机灵,你能给她们的,我也能给,而且给的更多,更好, 你说她们会听谁的?”
身为王妃之尊,她现在的确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邀买人心同样容易。
这一刹那, 楚瑜难以遏制的产生了一股懊丧之情,就好像自己辛苦的成果被人毁于一旦, 她冷冷注视着楚珝,“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若说楚珝是奉了萧啟的授意将她关押在地牢,那她也认了, 可她不止如此, 还送她去那污秽不堪的尼庵, 故意让她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再洋洋得意的到她面前摧毁。这其中所包含的恶意, 不是一句“听命”就能解释的。
楚珝直起身量,自下而上昂然俯视着她, 容貌昳丽, 神色却是冷冰冰的,“我最讨厌你那副自命清高的嘴脸了, 你以为你很尊贵么?莫忘了,三婶也不过是个没落官家女儿而已,凭什么人人都得趋奉着你们?凭什么你们可以肆意轻贱别人?”
楚瑜正要辩解“我并没有”,可楚珝并不听她说话,自顾自的道:“穿吃住行比不上你们几个也就算了,谁叫我是庶出,可凭什么连婚事也得排在你们后头?元夕那夜花灯会上,朱墨独独送你花灯,还不是看你衣衫鲜亮,在人堆里头最出挑么?”有些自怨的,她咬牙切齿道:“若我也有一身好衣裳,我就不信他瞧不见我。”
望秋几乎听得呆了。
楚瑜则是默然,半晌方道:“原来你也喜欢他。”
“是啊,可那又如何,他终究只为你来提亲。”楚珝自嘲的笑笑,“我终究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楚家五小姐,不对,在你们眼里根本没有五小姐,我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楚璃虽然骄纵,可她毕竟是二房独出,众人难免多几分注意。反观楚珝,因为生母早亡,自幼又多病,家里人也就顺理成章的漠视且疏远了,无怪乎她这样怨愤。
但这些也就罢了,楚瑜万万没想到她会因朱墨疯魔到此等地步,忍不住提醒道:“你莫忘了,如今你已是安王妃。”
“我当然不会忘。”楚珝嫣然一笑,“等安王殿下登基,我还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朱墨也没了不起的,等陛下驾崩,你们俩都不过是沦为卑微的阶下囚而已。”
楚瑜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外头便传来下人呼唤王妃的声音,楚珝脸色微变,忙匆匆理了理鬓发出去。
当然,那扇门她也没忘记重新关上。
楚瑜与望秋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秋迟疑道:“婢子没听错吧,安王殿下是想要……谋反?”
她还真没听错。楚瑜的面色沉沉如霜,楚珝这样狂气,可见这桩大计是势在必行的。想想也对,皇帝病重,朝政不稳,若不趁这时一气逼宫,待陛下咽气,太子顺利登位,天下便再无安王的容身之地了。
她或许该想个法子通知朱墨才好?楚瑜焦虑不已,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出去。
望秋默默拉起她的手,宽慰道:“小姐放心,安王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太子殿下与姑爷不会毫无防备,端看如何应对罢了。”
这丫头偶尔倒有些神来之笔的聪明,楚瑜赞许的看她一眼,却在心里叹了一声:天下动乱却也不关她的事,可是牵涉到个人,就不知她能否有命活到重见朱墨的那日。若太子胜了还好,她尚有一线生机,可若太子败了呢?
楚瑜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她们这暗道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外边的狂风吹不进来,同样的,她们也无从得知外边的情况。不过从那来送饭的仆妇的脸色,楚瑜倒是看出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大人物跺一跺脚,底下的小人物也得抖三抖,无疑这仆妇正在为自己以后的生计发愁。
夏日的夜本就燠热无比,这一夜热得尤其厉害,楚瑜从睡梦里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后背已密密的出了一身汗,连亵衣都汗湿了。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她摸了摸黑暗中的板壁,只觉连木头都有些发烫,且外边似乎也乱得厉害,隐约有丫鬟奴仆的喊叫,“走水了,快拿木桶过来!”
莫非安王府竟失了火?楚瑜忙推醒身畔的望秋,二人细听了听,果然听到喊着“走水”二字,面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孔洞里渐渐有尘烟飘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楚瑜见势不妙,这样下去,不烧死也会被呛死。她忙唤道:“望秋,你来帮我,看能否将这扇木门推开。”
许是木板受热膨胀的缘故,机缘巧合之下,不知被楚瑜摸着了哪一处,板壁豁然而开。二人狂喜,忙弯着腰挪出去。
可是这喜悦并未维持多久,原来厢房中的窗纸、布幔皆熊熊燃烧起来,俨然便是一个火窟,看来不止是哪一处走了水,而是整个安王府都被蔓延的火势波及。
楚瑜因见旁边倒着一架扶梯,抵在门框间,恰好形成一条窄窄的狭路,因吩咐道:“望秋,你身量比我瘦小,从这里出去应该能够吧?”
望秋大惊,“那小姐你呢?”
楚瑜冷静地道:“我不要紧,你先出去,等找到人再来救我,谅她们也不敢让我死在这儿。”
这是迫不得已的权衡,若再耗下去,恐怕两个人都得死。
望秋还有些犹豫,楚瑜便不耐烦起来,从背后推她一把,“快去吧!”
望秋只好听命,她咬了咬唇,“小姐放心,婢子马上叫人过来。”
这厢楚瑜则将手帕在水壶里浸湿,捂在鼻腔里,一面费力的查看是否另有可出去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