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原先的所有情绪立时便都丢在一旁了,起身去叫澄月拿了热水进来,又亲手绞了巾子:“王府的护卫并不是你所负责的。为什么受罚的又是你?”
予钧接过巾子放在青肿的双膝上,轻嘶了一声,随即叹气:“算是做给旁人看的罢。皇上借着先前太子的事情叫羽林营接手了东宫、皇城的防务,连京畿巡查都插了手进去。如今刚一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再说什么有心算无心,也是疏漏失职。皇上震怒是有的,但也是做个赏罚的样子出来,毕竟现在盯着羽林营的人可是多的很。”
明珠点点头,看着他膝上的青肿瘀痕,心里总觉得不大痛快:“皇上便是要做样子,也不必如此。难道斥责罚俸不行么?再说,这个时候能瞧见的人,也就只有王爷。”心念一闪,“难道王爷对羽林营也……”
予钧望向明珠,语气平淡:“王爷城府深,计谋远。如今东宫是再无力翻身,皇上年迈,王爷惦记着羽林营也是正常。”
明珠只觉阵阵心寒,父子祖孙,本应当是最亲密信任的关系,但睿帝、玄亲王和予钧之间互相倚重却又互相制衡的关系,却真是一言难尽。随手抚了抚自己左手臂上轻微的刮伤:“对了,今日的事情,是哪一方的手笔?长公子不是也怀疑穆洪?如何他还能这样紧密的随行在王爷身边?”
予钧目光闪动:“王爷身边的人事自有他的道理,我能插手的极其有限。如今形势风声鹤唳,处处都在戒备。王爷这件事……”他叹了口气,竟抿了嘴唇,住口不言。
明珠微微意外:“长公子不方便跟我说?“
予钧摇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方便。我是觉得,王爷这事,或许……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明珠心念电转,继而大惊,”你是说,这是王爷自己?”
予钧目光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望过去,到底那是他的父亲,他不想面对此刻明珠眼中的惊诧或评论:“如今太子尚在,昌亲王或是慕容家若是要动手,实在为时过早。更何况,誉国公府从来都不是那么急躁的风格。若说其他王府,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我手中握着半个羽林营,王爷倘若真想防着旁人,便是不信我、不将府中的防卫交给我,也不必将南隽和寒天都拦在山下。如今正是因为查不到刺杀的主使,这嫌疑便在昌亲王府和誉国公府的头上盘旋,却没有清洗和辩白的机会。若是在旁的地方闹出刺杀,皇上或许还有疑心,如今在给皇后父母致祭的时候出事,皇上不可能不震怒。不论谁有嫌疑谁有责任,王爷都是不吃亏的。”
明珠越想越是心惊:“倘若皇上怀疑了昌亲王和誉国公府,那必定要再补偿王爷。倘若皇上怪了你防卫不力,说不定王爷还有机会向羽林营插入他自己的人。不过,皇上真的看不出么?”
予钧回过头来望着明珠:“皇上也可能是看穿了,所以才向我发了一通脾气,也算是敲打王爷。天子君威,不容质疑。便是皇上再属意王爷,王爷也不能自作主张,去构陷昌亲王或是图谋羽林营。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或许是旁人做的也不一定。”
这就是天家父子,帝王之心么?明珠不由叹口气:“王爷不痛快,你要受气;皇上敲打王爷,吃苦的还是你。”随手将予钧膝上的帕子换了,又将茶盏递给他,“那你明日要去宫里还是羽林营?”
热烫的棉布巾子敷在酸痛的膝头上,予钧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也一起熨帖了起来。只是下午的尴尬犹在,予钧断然不敢再冒进了。只将心里那一丝丝甜意都收敛起来,低头啜了一口茶汤,却瞬间苦了脸:“这是什么味道?”
明珠抿嘴浅浅一笑:“姜茶,是丹姝送来的。”
予钧皱眉望向明珠,见她眼里笑意狡黠,心道明珠似乎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模样,那让她得意一下也无妨。叹了口气,忍着辛辣古怪的味道将茶汤一饮而尽:“这就是丹姝送来的年礼?难喝死了。”摇摇头,觉得自己舌头上都是怪味,“我明日直接回羽林营,这一去肯定又要忙。原先若是没有王爷遇刺的这件事,除夕之夜或许我还能赶回来,如今却是断然不成,一定要加强巡防。我初二那日会告假陪你回晋王府,旁的家宴宫宴,你就只能自己去。”
明珠颔首,温言道:“知道了,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