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这次昏睡过去之后便开始发烧, 整整三天之后才再度醒来。间中予钧十分心焦, 但白翎多次诊脉,都说这只是正常的反应, 因为明珠在肩上的箭伤和腿上的刀伤都很深,所以止痛药剂的分量很重。加上前些日子明珠一直在军中协助军医治疗兵士, 内力消耗也大,外伤内劳,所以此番三日昏睡, 多少也有些过于疲惫的原因在当中。
予钧这才略微放心一些,重又回到中军营帐与程千里等人继续议论军情与策略。
初时予钧多少还有些顾忌,行军之中历来不许女眷入内, 先前是他重伤,明珠奉旨探望, 所带的侍女也都通晓医术, 可以说是权宜之计。但如今明珠昏迷不醒, 若说此时将明珠用马车送出军营、或是送回荆川, 他实在放心不下。但要是引发了其他将士的不满, 却也实在于军心不利。
谁知两三轮军议过后,并无一人提及送明珠离开军营之事。倒是程千里问了两回明珠的伤情,予钧自己也是忧心,但面对程千里等人,也只能含糊道:“还没有醒来。但白翎诊过了, 应当没什么大碍。”
程千里颔首, 随手捋了捋胡须:“当初听说皇后娘娘为左将军赐婚, 要娶飞云郞之女,只觉将门女堪为左将军的良配。那时还不知,夫人竟是这样的巾帼英雄。”
予钧含糊客套了两句,却并不是很明白。直到晚间归账,叫南隽和白翎等人到跟前细问了一回,才又变了脸色。
原来荆阳夜战之时,予钧是亲自领兵埋伏在东城门,佯作内应开门,率兵围剿北戎的夜袭部队,而明珠则是与亲卫小队在主帅营帐等候,反击那些内应内贼,以及试图袭杀帅营的敌军小分队。夫妻二人的部署议定之后,从亥时便分开作战,再汇合的时候其实已经天明,也只是在程千里等人抵达之前的半个时辰而已。
在这一夜之中的具体作战情形,明珠是大概知道予钧的,因为燕衡和韩萃被派过去贴身护卫予钧,作战一结束便立刻回报给明珠。但明珠这边的惨烈战况,如何中箭负伤,又如何在中箭之后反手断箭,力战不屈,就只有当时在场的百余兵士亲眼得见。
予钧既挂心明珠的伤情,又要与程千里等将官计议下一步的攻守策略,便全然没有听说在这两三日内,左将军夫人的勇武夜战,已经在军士之中全然传开。原本明珠在荆川城的军营之中就有日行千里的英名,后来又带着侍女们全力协助军医,已经赢得了不少赞誉和声望。此番荆阳血战之后,明珠在郴州军将士心中的形象,又是大大不同。
予钧听白翎说完细节,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却也知道这便是明珠惯常的作风,拦也是拦不住的。索性叫众人都退下,自己则进去探望刚刚醒来不久的明珠。
明珠已经叫染香扶着坐了起来,苍白的脸庞在这数日中已经消瘦了些,嘴唇上的血色也不足,整个人看来虚弱而憔悴,暂时失去了惯常的英气飞扬,倒也有一种少见的楚楚之姿。
“可好些了么?”予钧满心都想责备她的奋不顾身,却又再不忍心对她提高一丁点的声音,于是这话出口时便格外温柔。
明珠点点头,看得出还是虚弱:“我没什么大事,再几日就好了。靖二爷可有消息回来?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换药?”
予钧不由苦笑,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你自己都伤成这样,醒来还要操心?”
明珠抿唇笑道:“这话你也好意思笑话我,当初在长风居里,我每每拦你看一回信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那时候都满身伤了,还惦记着叫谢季淮和聂毓之进来议事呢。”
予钧叹了一口气,低头轻轻亲了亲明珠的右手:“好吧,都是我的不是。现如今我也知道当时你的心情了。只是如今,你真的得多休息,成不成?成婚的第二日,你说以夫为天。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我断断不会叫你的人吃亏。”
“知道了。”明珠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又跟予钧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撑不住,便又吃了药睡下。
随后几日,明珠便大多处于这样的调养状态,时常半睡半醒,在营帐中由染香与澄月等人轮流照料。而荆阳之外的战局,则是进入了暂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