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了海上,并没有立即离开,莫羡将自己关在船舱里半天,等出来时便宣布准备返航。他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船上补给算起来刚够他们回大梁所需,若想再花时间寻找另一个不是马耳他王国领土的地方登陆,变数太大,到时候缺少补给连退路都没有了。
赵以澜对此表示欢欣鼓舞,假装宽慰了莫羡一通,这才回到自己舱室休息。无聊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去想罗伯特如今究竟怎样了,他虽然太话唠了一点,可她并不十分讨厌他,只能祈祷奇迹出现,希望他没事吧。
归航途中并不安生,大大小小的风雨也遇到了好几次,赵以澜被颠得难受,躲在舱室里每日就是睡觉,只希望能赶紧回到大梁。
这一日,眼看着大梁在望,偏又是个雷雨天气,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船就像是浮萍,被捶打被折磨,飘飘荡荡仿佛随时会倾覆。赵以澜感觉情况很不妙,挣扎着从舱室出来,一步步走到甲板上,望着外头的天气整张小脸都白了。
外头雷声大作,下着瓢泼大雨,海面下如同藏着只巨兽,海水沸腾般翻滚着,海底下好像有一只手抓着船,玩弄般将它抛上抛下。赵以澜感觉自己要吐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船员都在甲板上帮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可见情况并不妙。作为不懂怎么开船的普通人,赵以澜只能通过船的颠簸程度,判断出这一次的风浪比她之前遇到的都要大。
一个大浪打来,半条船都湿了,有船员没抓紧,被卷下了海。然而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没人顾得上他。
赵以澜抹了把脸,抓着缆绳的手疼得发麻,她却不敢松开。她心中刚生出不妙的预感,就见一个巨浪山崩海啸似的冲过来,重锤似的砸在脆弱的船体上。
咔嚓一声,船从中间裂成两段。
赵以澜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抓了一段绳子在手中,还没等她做出下一个动作,船便倾斜到她无法站立。狂风暴雨之中,人类的惊呼声是那么细微,赵以澜耳朵里只能听到暴风的呜呜悲鸣,脑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完了,这次真要死了。
第68章 薛情
若面对别的武林高手, 赵以澜还能兑换轻功丸或者内功丸进行抵挡,可在这样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轻功再厉害也无法飞翔, 她得想别的办法。
船体崩裂后开始进水下沉, 有人死死抓着船体做着垂死挣扎,有人跌入海中被浪吞没不知去向,赵以澜飞快地四下张望,见断裂的船体中有舱门摇摇欲坠,她心头微动,正好如今断层几乎跟海平面平行, 而她又正在断口处,抓着缆绳稍稍稳住身体便往断口处攀爬, 到达那舱门位置时她先用缆绳将舱门牢牢绑住, 另一头松松地绑在自己腰上, 随即稍稍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断裂的船只以相当快的速度下沉,赵以澜做完这一切后, 便发现自己距离海平面不到五米了, 她抱着舱门站在断口边缘, 深吸了口气,胸腔中冷意弥漫,她脚下猛然一蹬,带着舱门飞跃出去, 犹如视死如归的海燕撞入暴风雨之中。
整个人拍入水面的刹那,赵以澜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前猛然一黑,差点吐出来。水迅速将她包围,冲力带着她下潜了好几米,而浮在水面的舱门又拉扯住了她,她只觉得腰上一紧,不顾腰部疼痛,快速上潜,终于冒出水面,双手抓着舱门边缘,猛地吸了口气。鼻翼两边的水被吸入鼻腔,赵以澜剧烈咳嗽起来,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在昏天暗地之中也传不远。
赵以澜在瓢泼雨水和翻滚海浪之中几乎睁不开眼,体力消耗得很快,她手脚并用爬山舱门,在巨浪之中跟着舱门一起沉浮。雨那么大,浪那么高,赵以澜总是爬上舱门没多久就被一朵巨浪打翻,在海水中几乎要窒息才能找到究竟哪面是上从而浮出水面。几次之后,她再也没力气爬上舱门,只能趴在旁边,指望着缆绳能更牢固一些,别断了……一片混乱之中,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好在如今不是冬天,海水不冷,不然她大概要像《泰坦尼克号》里面的男主杰克一样冻僵了。
赵以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海里沉浮了多久,她被海浪推得距离沉船越来越远,似乎也远离了风暴中心,浪花越来越小。在体力告罄之前,她终于再一次爬上舱门,死了似的躺在舱门上,随着起伏的海水上下,渐渐飘远,她的意识也随之远去。
赵以澜再次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金丝楠木床上,床顶垂下素白粉黄的帷幔,令外头的一切若隐若现。
她揉了揉太阳穴,刚抬起手就觉得全身酸软,简直就像是跟人大战了三天三夜似的。大概是太累了,连什么时候被人救上来的她都没有印象。再看身上,原先的男式衣衫都被换掉了,如今身上只有一套白色中衣,而她的长发也懒散地披在肩头。她之前跟着莫羡从许都出发,身上就习惯性带了点银子,重要的通泰玉佩和巨额银票她一样都没拿,如今遭了海难,身上的东西只怕都被冲走了,她庆幸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少。
想到那场海难,赵以澜便是面色一沉,她当时自顾不暇,能将自己救下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人,其他的人究竟如何了?比如莫羡?她之前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现在无法再准确地定位到他。
赵以澜叹了口气,海洋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只希望莫羡他们都能平安吧。
帷幔外头,一个女子注意到赵以澜的动静,掀开帷幔发现她醒了,面露惊喜:“姑娘,你醒了?稍等片刻,我家庄主马上就来。”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后者拔腿便跑了出去。
沉船的地方距离大梁本就不远了,赵以澜并不意外自己一觉醒来便见到了熟悉的黑发黑眼的黄种人。她看着那清丽脱俗的女子,疑惑道:“庄主?这儿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轻柔一笑:“这儿是露华山庄,我们庄主在海边发现了姑娘,见姑娘昏迷不醒,便将姑娘带回来救治。姑娘可是遇上了海难?若要我说,姑娘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庄主对姑娘呀……”她捂着嘴轻笑。
赵以澜正色道:“多谢姐姐,也多谢庄主救命之恩。”
露华山庄她知道,跟她之前接触过的赤霞山庄一样,也是四庄之一,算得上是一方势力了。庄主叫甘泉,传说是个谦谦君子,一手君子剑法使得是荡气回肠,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然而赵以澜对这样的人设总带着偏见,莫名会想到衣冠禽兽这个成语。但这回人家救了她,她决定克制一下自己的偏见。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一白衣青年从门口款款走入。他不过二十六七,身材颀长,剑眉星目,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气质端方,像是许都来的贵公子。
“姑娘,你可算醒了,叫我好一阵担心。”甘泉眼中似乎盛着星辰,笑容优雅动人,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情,轻易便能令人心生好感。
赵以澜柔声笑道:“多谢甘庄主。”
虽然对方救了自己,但赵以澜莫名觉得有种不安感,因此表现出来的是最无害的人设。
甘泉笑道:“不知姑娘芳名?缘何会落难于此?”
赵以澜低头道:“我叫薛情,跟家人坐船南下,谁知半路竟遇上暴风雨……”她突然抬头看向甘泉,期待又紧张地问,“不知甘庄主有没有找到我的家人?”
赵以澜时常在外奔波,最近又在锻炼身体,个子相比较于同龄人来说已经超出了平均水平,如今将近十四岁的她身上既有小孩的纯真,又有少女的青涩,然而她的神情和眼神,又会时不时流露出女子的妩媚,呈现出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的她,对旁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甘泉望着赵以澜的眼神十分深邃,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极了:“情儿妹妹,你先好好养身体,你的亲人我自会替你寻找,你安心待在这儿,不要多想。”
“情儿妹妹”这个称呼让赵以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偏偏还得低了头做出羞涩的模样,低声道:“那便麻烦庄主了。”
甘泉笑道:“情儿妹妹,你我相逢即是有缘,何必如此生分?我字仲清,你唤我仲清哥哥便是。”
赵以澜忍不住挣扎一下:“甘庄主对情儿有恩,情儿不敢无礼。”
甘泉还未开口,之前那女子便笑道:“情儿姑娘不必害怕会失礼,我们庄主既如此说,那便是对姑娘另眼相待,姑娘呀,照单全收便是。”
甘泉似乎无奈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知意,你别唐突了情儿妹妹。”
知意立即低了头,笑着领罪:“是,庄主,是知意的不是,知意定牢记在心,今后尽量不再犯。”
甘泉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赵以澜:“情儿妹妹,你别被知意吓到了,她啊,被我宠得没边了,总爱胡说八道。你若不便,迟些叫我仲清哥哥也无妨。”
“嗯。”赵以澜低着头,似乎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倒是很默契。虽说确实是甘泉救了她,可他这也太自来熟了吧?怎么,就像是知意一开始没有说出口的,他难道真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赵以澜不到十四岁的外表之下毕竟有着一个来自现代的成年人灵魂,她觉得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对一个未满十八的未成年少女动情是件很恶心的事,当即便对甘泉心生恶感——虽然说,在这个时代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是顾虑到赵以澜刚醒身子骨还虚弱,甘泉并未久留,叮嘱知意照料好赵以澜之后,便离开了。
甘泉走后,知意替赵以澜准备了清淡的餐点,又为甘泉说好话:“情儿姑娘,我们庄主可从来没有对谁那么好过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庄主对一位女子如此上心,姑娘可是有福了啊。”
赵以澜低着头听着,半晌抬头怯生生地看着知意:“可是……知意姐姐,庄主明明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