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了她的身边,微微的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床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肿了的大半边脸:“还疼吗?”
她才抬眸看他,看着他眼里那少许的温柔:“疼!”
很疼很疼!
身体很疼,心更疼!
他便低下头去,额头与她的相抵着,那样难过的沉吟。
像是经历了大半个世纪后终于找到她……
原本冷寂的房间里渐渐地多了一些温暖,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那温热的触感。
心内剧烈的挣扎,一股股滚烫的感觉袭击着她的心尖,几次眼泪模糊,最终却只是那么静静地与他在一起。
此时的她那么冷漠,那么倔强,却又那么任由他。
此时的她还那么平静,那么想要安顿下来,那么想,他就这样永远跟她在一起。
他哽咽了,她感觉像是幻觉,可是历经了半个世纪的离别后,当再重逢他已经就要结婚的时候,当明天就是他的婚礼的时候……那幻觉,终究只是幻觉。
“何醉,如果今晚你真的出事,我会恨你一辈子!”那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久久的回旋着。
他缓缓地放开了她的脸,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她的心仿佛忘记了跳动,如果今晚他没去她家楼下,说不定她真的死了。
如果真的被那几个男人欺负了,那么,他们就算让她活……
她以为自己会死,但是一旦想到阳阳,她想,她会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城市默默地生活下去。
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是谁让她有了这一生放不开的牵挂。
过了一会儿,当有温冷的风从脸颊拂过她才突然记起很严重的事情,突地坐了起来:“给我用一下你的手机!”
几乎忘记身体发肤的疼痛。
房间里又有了声音。
他吃惊回头,垂眸看着她的柔荑紧抓着他的衣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一下子松开他,不等他寄给她就夺了过去然后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她才拨了两位数他的手机上就显示了那个号码,看来曾经他们确实是好朋友。
何凡载着阳阳满世界的找她的时候再找不到就打算直接去找濮阳雪,谁知道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傅忻寒的号码,皱着眉更深却立即接起:“喂?什么事?”
“何凡,我是何醉!”何醉来不及管何凡对傅忻寒的态度直接说道。
想来他肯定是担心坏了。
“你有没有受伤?脱险了?是谁……你现在在哪儿?跟傅忻寒在一起?说地址我去接你回家!”
她听着何凡担心的口气就突然安心了:“看来阳阳已经找到你!”
“他竟然记着我的手机号,那时候我刚好在你家附近。”他低低的声音跟她解释,车子依然在路上行驶着。
他的心一阵阵的沉下去,她宁愿在傅忻寒身边吗?
“我现在是跟傅忻寒在一起,但是地址……”她抬了抬头,看了看傅忻寒,他正冷漠的盯着她呢,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问一个试试?
“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儿。
“何少请放心,我会把‘令妹’照顾的很好!天色已晚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干脆的挂掉电话。
何醉吃惊的看着这个男人把电话抢走并且说了那么一两句就关掉,瞬间恼羞成怒:“傅忻寒你太过分了吧?……”
还想嚷,却一用力腹部就疼的厉害,那一脚虽然不致命,但是她哪里受过那样的折磨,又本身就柔弱。
现在她也算是雪上加霜了,原本胃穿孔才打了两天针。
“我过分?难道我要看着你们兄妹俩luanlun才算是为你好?”他站起来冲着她冷冷的指责。
她更是吃惊的昂首,看着他那双要吃了她的漆黑深潭:“傅忻寒你混蛋!”
从身后拽起一个枕头就朝着他狠狠地撇过去,却没能伤到他,反而让自己半边身子扭到,疼的立即摁着肩膀不再敢动。
“你怎么样?”他却突然又坐过去,担忧的问道,那声音忽而的温柔。
“滚!”她低吼一声,再也不说话。
今晚刚刚经过那场逃亡之后,此时她的心情还难以平复。
原本想跟他说阳阳的事情,但是现在,她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烦乱的要命。
她真的不确定了,他到底还爱她吗?
明天的婚礼,他会不会真的做濮阳雪的新郎?
他没走,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看着她嘴角紫了的地方,终是忍着他的火爆脾气静下心来:“你现在就先留在这里,等伤养好了我们再谈别的事情。”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你明天不是就要跟濮阳雪结婚?”
她才抬头,望着他的眼神也冷下去,也静下去。
他看着她,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倔强是与生俱来?
“那会儿在车里是谁让我不要去结婚?”
他这一句话,她便再也没什么好说。
低了头不再说话。
只是对这陌生的环境里,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陌生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才会这么安心?
他扶着她躺下休息,自己就坐在旁边陪着她,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却一直没睡。
而濮阳家这时候也已经炸开了锅:“一群猪,连一个女人跟一个孩子都看不住,你们还能做什么?”
大人物濮阳雪的父亲一生气,也可以满嘴脏话。
而那四个被骂成猪的男人都低着头,这时候看来,还真像是一群蠢猪,在大人物面前可是一点自尊都没有,只像是一群废物。
偌大的客厅里,濮阳雪站在楼梯上听着父亲责骂下属的声音,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的忘了动。
“那个臭小子竟然敢从三楼上爬下去,我们是真的没想到那母女俩那么大胆,那可是三楼啊……”
“蠢货,你以为人人都像是你们那么没用?这下可好,若是傅忻寒知道那女人给他生了个孩子……”大人物皱着眉越来越深,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而濮阳雪突然瘫软在台阶上,白色的裙子擦在地上:“那孩子真的是他的?”
她没有见过,只是派人去打听到她跟一个小孩住在一起,原本想着,或者是别人的,因为她家还有个阿姨,但是此刻,她竟然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最要命的是,父亲去找何醉谈判竟然失败了,五百万,何醉眼睛都不眨一下,更要命的是,那么多人看着她,她竟然想到从窗子爬下去,还从二楼上直接跳下去……
她想,何醉一定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傅忻寒和好了。
一颗心猛然紧揪起来,不,她不能让那个女人再跟傅忻寒和好,她爱上傅忻寒是从第一眼开始。
她就是一见钟情,尽管他这些年对她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就那么跟别的女人好,她亲口对何醉说过的,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心里突然一阵狠绝:何醉,既然你先不守信,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她又怎么会懂何醉的心?
这一夜她好不容易睡着却总是在做噩梦的样子,他缓缓地躺在她身侧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何醉……”
她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他听不清,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梦里那些凶残无比的人就要吃了她,要逼死她,她想逃,她想儿子。
“小醉……小醉……”
那一声声低低的呼唤,像是上一世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那么让她想要清醒过来。
终于,他已经很多年不再那么叫她,这一夜,却不知道唤了她多少遍。
后来她在他的怀里安安稳稳的睡着了,他苦笑,性感的薄唇却还是会时不时的倾吐:“小醉……我的小醉……”
心里突然难过,是因为那一声声的小醉吗?
就连睡梦中,她的眼泪还是毫不留情的袭上眼眶,滑过眼角。
天快亮了,他的手机又响起,他看着王彦斌的号码之后直接关机,然后随意的放在床头就继续搂着她浅睡。
而当他们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的香甜的时候,海悦酒店门前却已经炸开了锅。
他这个房子只有王彦斌跟少数几个要好的死党知道,就连濮阳雪都不知。
可想而知,濮阳雪自己在酒店的休息室里呆着怨妇的模样,洁白的婚纱下那个美丽的女人的表情却很让人失望。
早就摆设好的酒店门口广场上,那临时的婚礼现场,什么都已经准备就绪,n多的媒体已经聚集。
但是新郎的车子迟迟的未到。
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濮阳大人物听着属下的汇报不高兴的皱着眉,昨夜他就有那种不好的感觉,今天这场婚礼大概会出事。
但是他也存在侥幸,傅忻寒没有找他,他以为傅忻寒那样聪明的男人是知道轻重的,不管什么人都不敢佛了他的面子,他以为傅忻寒现在的身份,更是会看中他这个身份至少婚礼不能停止。
但是……
十点半他还没出现,并且手机不接。
这场婚礼之盛大,请了多少名门望族,豪门富商,包括电视台,媒体,艺人,但是最后却只能是一场空谈?
王彦斌跟几个要好的兄弟也已经火烧眉毛,有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彦斌苦恼的皱着眉:“昨晚出了点事,后来他只说让我不用参加婚礼了!”
“没说别的?”k市的金总也来了,听着王彦斌的话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王彦斌要烦死的样子,耐着性子说:“别的一个字也没多说,今天早上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后来再打直接关机。”
虽然用脚想也知道傅老大现在在哪里,但是现在若是去找他,一定会被濮阳雪父亲的人盯上。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既然这婚礼参加不成了……”
金总首先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咱们就各自回府吧,先把红包暂时保管在自己口袋里,我也算有私房钱的人了!”
说着还笑起来,还有点激动。
王彦斌瞅了他一眼:“几天不见就找了个这么厉害的母老虎,你也受得了?”
金总笑:“受得了受不了都是我的事,你就继续单着吧!”
偌大的包间里不久就一个人都没了。
王彦斌想着现在也不方便去找他问清楚,于是就也回家了。
何凡跟何阳在家看新闻:“舅舅,我妈咪现在跟爸比在一起吗?”
何凡正在看新闻看的着迷,听了这么一句还有点迷糊的转了头,直到看到小家伙那认真严肃的萌呆样才突然明白过来:“不是!”
立即否认,就在小阳阳要难过的时候他又突然看着阳阳,然后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你知道跟你爸爸有关的事情?”
“妈咪藏在相册里面一张照片上有爸比啊,而且我还知道爸比叫负心汉!”
他也被这小子的激灵给折服了,只是听着小家伙嘴里不标准的字音,又看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消息:“没错,他的确是个负心汉。”
“那妈咪真的是跟爸比在一起吗?”阳阳还是比较关心这个,心里想着,妈咪自己去找爸比不带上他,他不要再喜欢妈咪了。
他无奈叹息:“或许他们现在是在一起!”又不自禁的看向电视机,倒是对傅忻寒又有了点别的想法。
没想到傅忻寒竟然敢这样的抗婚方式,这让咱们的大人物颜面何存?
恐怕傅忻寒往后的日子也要不好过吧,只是不知道大人物现在有没有能力打垮他。
心里有个歹毒的念头,打垮了正好,那样他就再也不能抢走他的小醉了。
“爸比回来了,妈咪为什么不让阳阳去找爸比呢?我不要再喜欢妈咪了!”从何凡的腿上跳下去就自己往楼上跑。
他虽然第一次住大房子,但是他好想念跟妈妈的小房子,他也好想念妈咪,但是他不能说,因为妈咪自己偷偷去找爸比了。
何凡有点无奈,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依然打不通,给傅忻寒打也是打不通。
想着他们现在在一起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是总好过她现在一个人撑着,于是还是强迫自己安下心,至少跟傅忻寒在一起她是安全的。
上楼去哄他们的宝贝儿子。
他想,这次,傅忻寒大概会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了,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兴奋的晕过去?
一方面不想让小醉跟他好,但是又不愿意看着小醉再一个人带着孩子。
尤其是看过阳阳刚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小家伙还真的挺有意思,让他不由自主的喜欢上。
高耸的山半腰,那个高级住宅的某个房间里,是他想好的主卧。
这是第一次住进来,还有……女主人。
洁白的大床上她昏昏沉沉的醒来,总觉得有点身处异地的感觉,她的床哪有这样软?
修长的睫毛呼扇着,明镜般的眸子终于睁开,像是与世无争的,却身处泥潭中的她这一次终于看清了这个房间。
她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各种剧痛,昨天虽然没摔断骨折,那个松软的草坪救了她吧,但是一夜后醒来,身上的筋骨都好像松开了,难受的她差点瘫软。
他已经不再。
……
他已经不在?
她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的婚礼,他去参加婚礼了?
她的思绪一下子炸开了锅,想不清昨晚他到底有没有答应她不去结婚,想不清他昨晚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在她被那一声声的小醉哄的沉睡了这么久以后,她突然的掀开毯子下了床,着急的往外跑,一手捂着腹部空荡荡的疼痛打开门跑出去。
不要,千万不要……
她看到床头上的小闹钟已经将近十一点。
晚了吗?
她跌跌撞撞的跑下楼,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散了架子了。
赤着的脚丫却没有半点迟疑,偌大的房子里她陌生的连个楼道都要找好久。
好不容易才找到楼梯口:“怎么多房间?”
她发狠的自言自语的,急着寻找那个人。
那个让她可以坚强活下去的人。
那个让她抛弃所有也执迷不悟的人……
那年那两个倔强的相爱的年轻人……
曾经似海深的爱情,说好死都不分开……
可是,再重逢……
他却已经有了另外要守护的人……
可是为何?既然你已经有了别的要守护的人,还要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她的心里那么的渴望立即能见到他,问一问傅忻寒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曾经说这辈子都毁在她手里的男人却只是五年就把别的女人拥在了怀里。
就算是夏天,就算满屋子都是地板,就算这里的空气再好……她的心也快要喘息不来。
终于,她看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终于,她找到了出口。
然而她找不到他,急匆匆的往台阶上跑下去,直到某个地方传来锅子跟铲子磨合的声音,她的脚丫才缓缓地在台阶上站稳。
娇嫩的柔荑轻轻地扶在红色的扶手上,那明镜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远处那个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的男人身上。
就好像是一场梦,她缓缓地又迈开步子往下走。
眼泪却再也停不住的滑过脸庞,那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她的心在渐渐地寻找着一丝安逸的地方,他也把菜装盘后端着菜出来,就看到楼梯口她难过的站在那里。
漆黑的深潭定住在她执拗的已经满是泪痕的脸上久久的没有移开,直到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直到她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他走到餐厅把盘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容的朝着她走过去,没有半丝吃惊或者任何多余的表情。
“醒了!”
他走到她身边去,看着她湿了的脸只是轻轻地两个字。
何醉努力的咬着唇,从相爱到分开,从重逢到如今……她以为,她再也失去了他……
她以为他们的爱情最终还是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