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的目光在他嘴角凝视了片刻, 便往上移去, 落在他左边脸颊上。在颧骨处, 有一块青色的印记,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这也是于寒舟叫他上来的原因。本来她没打算再见他, 这人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 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不打算浪费精力和银两培养他。然而看到他鼻青脸肿的在大门外,跟鸨母争执, 很急切的样子, 她便心软了一瞬。
李光刚放下杯子, 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她忽然站起来, 拿着帕子往他的嘴角擦来。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李光说道, 并没有躲闪,还微微仰头配合。
他被妃嫔们这样对待惯了,很是习以为常, 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直到于寒舟轻拭了两下,然后将帕子拿开,向他展示上面的红色痕迹。洁白的帕子上,红色颜料那么明显, 李光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这, 这是……”他支支吾吾地要解释,然而于寒舟根本没听他解释, 捏着帕子,又往他的颧骨上擦去。
李光想要闪避,然而仰了一下身子,又顿住了。她已经发现了,再闪避也没有用了。
十分僵硬地坐着,由着她擦。心里很是恼怒。怎么会露馅儿呢?
于寒舟没有给他擦拭干净。擦拭下来红色颜料和青色颜料,证实了那并不是打出来的伤痕,而是抹上去的颜料,她便坐了回去。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将沾了颜料的帕子放在桌上,淡淡地看着他。
李光的脸上有过片刻的慌乱,是在看到她擦下嘴角的红色颜料后。此时已经镇定多了,看不出丝毫的心虚,只见他有些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我来时摔倒在染坊门口了,脸上沾了颜料,我自己都不知道。”
于寒舟只想冷笑。
摔倒了?这么巧,沾了一块青一块红,看起来跟被人打了似的?
糊弄鬼呢!
然而于寒舟又是服气的。他演技高,心理素质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人今日能这样误导她,想来之前的一切都不可信了。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李光看着便有些紧张。心里又有些气恼,他该有些戒备心的!在她往他脸上擦来时,他就该想着,嘴角有东西,不能碰!
可是谁会记得呢?那只是颜料,又不是真正的伤,不疼不痒的,谁能时时刻刻记得?何况还有美人在畔,他光看美人了,哪里还记得这个?
他有些恼怒,又没什么好办法。他总不能真的叫人在自己脸上打两拳。他可是皇上。
“你的衣服摔破了,你朋友不会生气吧?”于寒舟淡淡地问。
李光听了,不禁一愣。
于寒舟看着他茫然的目光,眉头微微挑起,好心提醒他:“你上回说,这衣裳是你借的别人的。今日摔破了,怎么还你朋友?”
李光讪讪,终于想起来上次他说过什么话:“他,他手头阔绰,不缺这一身衣裳,上次我回去后,他就已经送给我了。”
“哦。”于寒舟点点头,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更冷了。
尴尬。
十分的尴尬。
整间房间里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李光有些下不来台,非常的气恼。
主要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露馅儿!怎么就露馅儿了呢?竟然会露馅儿!这可怎么是好?
“我不是有意欺瞒。”他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实在是,是,这样可以见到你。”
她只见文豪、富商和权贵。
他虽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反而不好光明正大地来见她。
扮作富商?李光对铜臭味非常不喜。所以,才扮作了落魄但是有才华的书生,请求见她一面。
他这样解释,倒是说得通了。
于寒舟倒没怎么生气,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有企图在先,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她当初没抱着别样的念头,根本不会见他,鸨母就会把他拦在外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道。
李光张了张口,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我是国舅爷出了五服的远亲。”
所以他才能姓李。
他并没有打算说出真正的身份。那太丢脸了!堂堂皇上,为了见一名青楼女子,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更重要的事,还被拆穿了!
他的脸面如何挂得住?所以,只得死死掩住真正的身份。
“原来如此。”于寒舟点点头,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但是她不对他温柔关怀的笑了,就表明她是生气了。李光心里慌慌的,连连道歉:“对不住,我是无心的,请求眉儿姑娘原谅我罢。”
于寒舟转过身子,不看他,冷淡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要!”李光这下彻底慌了,坐都坐不住了,看着美人冷冰冰的侧影,一颗心像是被揪着,让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让他使坏!让他骗人!
于寒舟始终侧坐着身子,并不面向他。任由他说什么,如何告饶,都不予理会。
人都这样。尤其是男人,来这里见她的男人,全都是一个样。她越冷淡,越高傲,他们越觉得她高贵,把她捧得高高的。
在她冷淡到极点的态度下,李光简直是急得头上冒汗,终于在他快要熬不住了时,于寒舟偏头看向他:“你为我做件事,做到了,我便不计较你骗我的事。”
李光眼神一亮,忙道:“姑娘请说。”
于寒舟便道:“我姓吕,本名叫吕眉。十年前家中犯事,父兄被流放,家中一应女眷都被打入教坊司。”
她对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及需要他做的事:“我要你查吕家女眷,都有哪些人还活着,分别是谁,在什么地方,情况如何。不在了的,哪年辞世的。这些弄清楚了,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