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呼吸,舒茨。”楚斯说。这份工作他最爱的就是这个部分,一切由他做主。
托德往后靠去,头部抵着墙壁,闭上双眼:“如果我直接拒绝你的帮助,假装你从没来过这里呢?”
“这可不行,我们的雇主不希望你坐上证人席。”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别无选择喽?”
楚斯淡淡一笑,说出他最喜爱的一句台词:“舒茨,你早就别无选择了。”
在这片由绿草坪、白桦林、庭院和花箱阳台所构成的荒漠中,荷芬谷体育场是唯一一座水泥小绿洲。冬天这里是溜冰场,夏天是演唱会会场,场地多半提供给滚石乐队、普林斯、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这类天王级资深艺人演出。萝凯甚至曾说服哈利跟她一起来这里看u2演唱会,尽管他一向比较喜欢夜店的小型演出,讨厌去体育馆看大型演唱会。看完演唱会后,萝凯揶揄哈利,说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个音乐纯粹主义者。
然而大多数时候,荷芬谷体育场跟现在一样荒凉破败,宛如一座废弃工厂,原本制造的产品已不再受欢迎。哈利对这里印象最深刻的是看欧雷克在冰上练习溜冰。那时他坐在看台上看欧雷克尽最大努力尝试、失败、再度尝试,最后终于成功。虽不是多大的成就,却创下最佳的个人纪录,赢得他那个年龄组锦标赛的第二名。这足以让哈利那颗带着傻气的心高兴地不断膨胀,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逼得他不得不装出淡然的表情,才不至于用力拥抱他们:“不错嘛,欧雷克。”
哈利环目四顾,四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把菲恩牌钥匙插进看台下方的更衣室门锁中。更衣室内一切如故,只是看起来更旧了,地上散落着垃圾,显然很久没人进来过。这是个可以独处的空间。哈利在置物柜之间走动。大多数置物柜都没上锁,很快他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阿布思牌挂锁。
他用钥匙尖端对准锯齿状的锁孔,却插不进去。可恶。
哈利转过头去,扫视体积庞大的铁柜,视线停住,回到上一个置物柜。那里挂着另一个阿布思牌挂锁,绿色漆面有个圆形刻痕,那是个“o”。
他打开置物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欧雷克的溜冰鞋,细长冰刀的边缘看来像是长了红疹。
置物柜里有两张照片插在通风栅上,那是两张全家福,其中一张照片里有五张面孔,两个小孩和应该是父母的面孔对哈利而言是陌生的,但哈利认得第三个小孩,因为他看过这个小孩的照片,也就是犯罪现场的照片。
第三个小孩就是那个长得很美的古斯托·韩森。
哈利对照片的第一印象是古斯托不属于这张照片,或者说,他不属于这个家族。哈利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古斯托长得太美了才给他这种感觉?
同样的,另一张照片里的高大金发男子也给他这种感觉。男子坐在深色头发女子和她儿子后方,照片是多年前一个秋日拍的,当时他们在霍尔门科伦区散步,蹚过橘色落叶,萝凯把相机放在岩石上,按下计时拍摄键。
照片中的人真的是他吗?哈利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温柔的表情。
萝凯的眼睛散发着光芒。哈利觉得耳边似乎听见她的笑声。他爱她的笑声,他希望记住她的笑声。她的笑声他怎么听都听不腻。她跟其他人在一起也会笑,但她跟他和欧雷克在一起时会发出不同声调的笑声,那是专为他们保留的。
哈利搜索置物柜内的其他物品。
里头有一件浅蓝色镶边的白色毛衣。这件毛衣不是欧雷克的穿衣风格,他通常会穿短夹克搭配黑色t恤,上头写着超级杀手乐队或活结乐队。哈利闻了闻毛衣,上面有淡淡的香水味——女性香水味。帽架上有个塑料袋。他打开后不由自主吸了口气。袋里装的是吸毒工具,包括两个针筒、一根汤匙、一条橡皮筋、一个打火机和几片纱布,唯独缺少毒品。哈利正要把塑料袋放回去,突然看见置物柜深处有件红白相间的衣服。他拿出衣服,是一件球衣,胸部用大字写着:“欢迎搭乘阿联酋航空。”那是阿森纳队的球衣。
他看着照片,看着欧雷克。就连他自己都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似乎是说,至少当时一起坐在照片中的三个人都认为这样是美好的,一切都会很顺利,这就是他们想过的生活。那为什么生活会偏离轨道?为什么掌控方向盘的这个男人会让一切偏离方向?
“你总是骗人说什么你会一直陪着我们。”
哈利从柜门上拿下那两张照片,放进外套内袋。
走出体育馆时,西下的太阳正往伍拉森车站后方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