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是元旦, 出门前伊红梅特地交代于瑾要早点回去,陈安娜那边也打来电话催促,因而下午三点钟, 于瑾便早早结束今天的补习, 将谭米雪和夏蓉先后送回了家。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伊红梅跟姥姥正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梁爷爷和伊姥爷则坐在客厅下象棋。
三位老人虽说都是古稀之年,但身体极为硬朗, 尤其是梁爷爷,说起话来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小瑾回来啦。”
“爷爷好, 姥爷好。”于瑾挨个打招呼, “姥姥好。”
伊姥爷原来是县城里的小学校长, 最是喜欢于瑾这样成绩好又乖巧懂事的孩子, 见到她连忙招呼到身边,询问她期末考试的成绩。
于瑾笑道, “成绩要下周二才能出来呢。”
梁爷爷在旁道,“那还用问,肯定是第一!”
两位老人家明面上其乐融融的, 私底下却有点不对付,伊姥爷故意不理他, 继续问道,“想没想过将来要考什么大学啊?”
梁爷爷又抢话, “那还用问!肯定是清华啊!”
伊姥爷这下可是被气着了, 转过头来用炮吃掉了梁爷爷的一匹马, “将军!”
在象棋这个领域, 他们俩算是高手, 几乎每一颗棋子都留了后招,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相互制衡,而伊姥爷这一步彻底打破了僵局,梁爷爷眉头一皱,立刻用车干掉他的炮。
真是一场激烈厮杀。
于瑾趁着没人注意她,赶紧溜回书房。
元旦节梁曼宁自然也是在家的,不过自那日酒店事件后,梁曼宁就总是刻意避开与她私下单独相处,书房也很少会来了,常常关起门躲在自己房间,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
这变化伊红梅和梁玉生看在眼里,每每问起,梁曼宁只以临近考试要学习为由敷衍过去,倒是相安无事。
中国的重要节日似乎离不开团圆和好酒好菜,赶在梁玉生下班前,伊红梅张罗出一桌体面的宴席,又喊梁曼宁和于瑾出来帮忙拿碗筷,等梁玉生回来,正好开饭。
一大家人把小小一张餐桌挤得满满当当,那可是非同一般的热闹,无需任何人特意活跃气氛。
于瑾小时候也有这样的记忆,逢年过节的,家里亲戚们都会聚到一块,不过父母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她和爷爷,一个小孩,一个老人,若是来往只有不断在这爷孙身上搭钱的份,想等于瑾有能力回报,起码要十年八年,谁也没那份闲心,渐渐的,亲戚们就自觉疏远了。
从那以后,只有于瑾和爷爷两个人过年,等爷爷去世,便仅剩她一个,节日成了和一群酒肉朋友寻欢作乐的由头,在她看来乏味至极。
没成想如今竟又找回了些乐趣,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坐在这里听三位老人回忆往昔,倒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一通电话打断了于瑾的节日新体验。
是夏蓉。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说话也颠三倒四,“你现在能来找我吗……我,我很冷,我从家里出来了……”
于瑾轻轻掩住音筒,起身走进书房,“你在哪?”
夏蓉说了地址,是她家附近。
“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夏蓉抽抽噎噎的应道,“好,你快点来……”
于瑾收起手机,拿了件外套,重新回到客厅,“老师,我要出去一趟。”
这个时间她要出门,伊红梅当然得问问原因,“干嘛去啊?”
于瑾也没隐瞒,“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那个朋友,和她爸妈吵架了,好像挺严重的,自己在外面呢。”
“啊,就是那个家里面重男轻女的,那你赶快去吧,好好劝劝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偏激了,别再出什么事。”伊红梅说完,就满脸厌恶的和老人家们讲起夏蓉那对可恨的父母,“一把年纪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非得要儿子,他们家的香火可真金贵,什么东西啊……”
在接连掀起的痛骂声中,于瑾匆匆出了门。
家家户户都在过节,街上冷清的很,超市都早早打烊,夏蓉无处可去,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坐在马路边。
这让于瑾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不由一阵心酸。
“师傅,就停在这吧,您稍等我一会。”于瑾下车,快步朝她走去,将从家里带出来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为什么不去对面的饭店等我。”
夏蓉抬起头,满脸的泪痕,还有红肿的掌印,“……那里面太热闹了,我……”
于瑾叹了口气,领着她回到出租车上,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酒店房间里十分温暖,可夏蓉在外面冻了太久,还是不断的在发抖。
“你到床上去吧,我给你烧点热水喝。”
“嗯……”
夏蓉眼泪潺潺的脱掉鞋,钻进被子里,她一直在哭,却是那种压抑着的,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