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瞥我一眼,
我就宁愿把爱情和命运之神
赏赐给它人间宠儿的全部欢乐,
毫无保留地抛个经管。
我心灵的安宁来自这双慧眼,
有如大树的生命来自树根一眼。
我生命的神奇而又幸福的花火,
点燃了我欢乐的熊熊大火,
像把我焚毁在甜蜜的幻乡;
你那慧眼闪射的光辉
眨眼而过稍纵即逝一般,
我的心也没有什么两样,
当甜蜜的甘霖洒进心田,
一切思绪都将逃遁,
只有爱情和你仍然占据着我的心房。
——【意】彼特拉克
随着六月过去,上届学子们拿到高考成绩,彻底毕业后,我们便从高二升入高三,一想到自己顿时成了中学部最大的学姐,也会像他们抱着成绩又哭又笑,肩膀上陡然感觉担子重了很多。一进入高三,整个心态气氛完全不同。
之前听说过最多的是黑色的高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三,然而当你开始真正变成高三生,被成堆成堆的试卷,密卷,复习资料淹没时,那些惨白的纸张就像一座冰雪之城。被冻住的,不仅是我们的身体,还有我们的感情,大家变得又沉默寡言又冷静自制起来。
连学校都对高三生有了特许,不用做体操,冬季不用立行跑步,我们坐在了高中楼最高的那一层。有时从窗户往外面望去,看到那些高一高二的孩子,像初生小鸟一样,课间在操场上做着广播体操,或者两人一排绕着跑步,竟会生出一种“好羡慕”“她们可真好啊”的感叹。
因为即便本身就是女神学霸的葛碎玉也开始抓紧每一分钟,她的目标是考国内最好的大学,然后留学,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失败。而东北小哥,据说也被爸妈念叨起来,什么“你要给我们争口气啊”“我们都指望你了”“考不上大学,你怎么办?”,虽然他自己也说“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但是张清然给他的那本习题,他也在一题一提认真做着。
高三,真的改变了很多人,哦不,除了一个——张清然。虽然学校都让我们有了特权,不用上体育课,但张清然却还是会在课间呼朋引伴,打个几分钟篮球。有个女生苦口婆心的劝着其中一个“队友”:“张清然打篮球,是他成绩好,你能么?他轻轻松松就能保送,你能么?”,但那个“队友”就像被洗脑了一样,只听张清然一个人的,于是那个女孩跑到我这说:“你也不说说张清然。他拖那些人下水,很自私呢。”
她和他关系很好,担心对方成绩受影响,也可以理解。进入高三后我们起早贪黑,原本八节课被加课加到十二节,硬生生挤出时间来学习,老师们恨不能将一天24小时当做48小时来分配。
每天5点不到就起床,原本就嗜睡的我被疲劳攻击得难以招架。她来找我时,我还正打着哈欠,点着头,但是听着听着,困顿的感觉都不见了,甚至有点生气。
怎么就自私了?打个篮球而已,怎么就变成人品上的问题了。
“张清然每次课间打完篮球回来,精神都特别好,学校效率也高,劳逸结合也是正常的。”可能事关张清然,原本不擅长辩论的我,竟也马上‘反击’回去:“再说,短短的五分钟、十分钟的时间,真的就能改变什么么?底子在那呢。”
对方见说不过我,冷笑了两声:“李莫愁,你说这话是站着不腰疼。你觉得什么劳逸结合,那你怎么不去啊。你为什么天天趴在这复习,说到底,人家张清然是保送的,你自己考不考的上,还难说吧!”
平时什么的还好,一旦涉及到“分数”、“成绩”、“大学”、“高考”这几个关键词,一点点小事都会让人变得激动易怒,充满硝烟味。
张清然获得了全国竞赛一等奖,的确是有保送的资格,而我选的是理科,高考考的是理综,物理化,尤其物理这门,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肯定会拖很严重的后腿,到时我和张清然就真的分道扬镳了。
我也一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甚至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之前只是觉得高三跟高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直到现在,才真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它能影响的,还有我们的人生。
我还能跟张清然同桌多少日子,一旦高三结束,我们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再一起么?到时他在名牌大学认识更多有趣的新同伴,见识更辽阔的天地,而我呢,是复读,还是考进不入流的学校再默默的工作默默的活着?这样走下去,真是连一点交集的可能都没有了吧。
“会断开”,这种警讯在我心中拉响。如此的迅速,如此的可怕。
之后几日,我依旧做着张清然给我布置的练习题,按照他给我安排的复习进程走,然而看着他轻轻松松的学习,考试,那种“以后会失去跟他联系”的不好预告就越来越强烈。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着我的独木桥,天地两别。
张清然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忧心忡忡的眼神,一脸开朗的他转过头,朝我露出一个大男孩的笑:“怎么了?”
他把装有豆浆的粉红色小杯子塞到我手中,给我暖手。天气一天天的凉了,这样捂着豆浆,做题的时候,手指都会因为暖和而变得更快一些。
这些日子,我的豆浆是张清然打的,因为他最闲。我见他这么有空,让他顺便帮葛碎玉,东北小哥也打了算了。
张清然开始还嚷嚷“不要,我只给你一个人打”,一脸我这么尊贵我是学霸怎么可以给别人打豆浆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嫌弃神情,然而我威胁他“不给她们打,那我不要喝”,张清然看着我,挣扎了很久,最后才咬着牙,“打了打了,我就当爱屋及乌了”。
我低头,抚摸着杯子,身前是一大摞的试卷。
如果是之前,我会觉得这杯豆浆很暖,可是现在却在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天。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子上的红色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再从两位数变成一位,变成零……也就,结束了吧。
是啊,他这么轻松,是因为张清然不用准备高考,所以没有我们这种如履薄冰,既害怕“不付出没有回报”,又担心“付出了也未必有回报”。
这些金句名言,都是成功者,或失败者的感悟。而处在中间的人,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希望,绝望。还是茫然与害怕?
“张清然,你是要保送的吧。”每个学校都有几个名额,像张清然这种尖子生,本身家世背景也很好,肯定是有名额的吧,更不会担心被人背后做手脚把名额挤掉。
我爬在桌子上怏怏的想,相原琴子努力了那么久,最后跟入江直树在一所大学,也是漫画家怜爱才开的金手指的。然而现实中,真的能有从f班跟a班的人,考到同一所知名大学的人吗?
张清然一愣,担心被他看出什么,我连忙心虚的掩饰:“就是问问。嗯,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努力。”努力考进你那所大学,虽然一定会很难。
没想到张清然只是喝了口豆浆,悠悠的说:“没有啊。我拒绝了。”
什么,拒绝?我完全震惊了!拒绝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保送机会。
张清然优哉游哉的开口,双手很惬意的交叉放在胸前,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我,朝我笑道:“对啊,拒绝了,这样我才能跟你考同一所大学啊。”
我大脑还没有从“张清然拒绝了保送这个惊人”的消息消化过来,又马上被他这句话给弄糊涂了。同一所大学?等等,我怎么脑袋没有转明白?
我狐疑的扬眉:“你成绩比我好,还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应该是我向他看齐才对吧。
就算他拒绝了保送,高考分数能上的学校也一定比我好,怎么看,都得是我拼命,才能考上他的大学吧。
张清然让我放轻松:“我到时会看你最后复习的情况,”他眉宇自信得发亮,像是老早就把这些问题很充分的考虑过,“高考每考完一科,我们就对一下答案,这样我能知道你分数的大概档位,然后我考得差不多就行。”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
张清然这是什么脑袋啊,居然连这个问题都考虑过了,还考虑得如此缜密,方案详细。
想起高二的时候,曾流传过一个高考的段子,大意是说,女孩子考完之后大哭,说不能跟你一个学校了。男孩听完道,傻瓜,就知道你考不上,所以我最后两道数学题没写。
当时看完,好多女生好感动啊好感动啊,哪里去找连自己的前途都默默为你放弃的男生呢。然而,没想到的是,张清然推敲得更细致,连如何让我们分数在同一个档,都想得很清楚。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很开心吧。因为我也是,刚听完的第一秒的确是被惊喜覆盖,为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感到欣喜,只是……我默默的低下头,把眼睛遮在阴影里。
当初那个让我见识到外面世界的人,那个被全校校长都看好,那个篮球打得好,什么都厉害的人……真的要为了我,去一个二流或者三流的大学吗?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我垂着眼,语气淡淡的,“你觉得放弃很高的分数,很好的大学,跟我考同一所,我就会开心?”
低落的情绪里透着一丝怒火,恐怕这些连张清然也听出了了。他微微一怔,眼神惊讶,有点小心翼翼,担心我生气般的,试探着问:“怎么,你不开心吗?”
为我付出,牺牲,我当然会开心。可是一时的开心过后呢?却是浓浓的自责!
你给了我这么多,而我为你做了,却是什么?就是为了让你从本该的名牌大学,沦落到不起眼的学校吗?——这就是我的意义?!
是啊,我是多么希望我们能在同一所大学。我多么害怕,万一不同,我们会渐行渐远,彼此的人生不再有对方的身影。
可是……
“当然不开心!”
我猛的抬起头,眼神用力的看着他:“我想看到的张清然,是那个拿下全国竞赛第一,考上名校的张清然。我想看到的张清然,是能拥有更多人生丰富阅历的张清然。我想看到的张清然,是非常非常厉害,不断挑战着自己的张清然。而不是这样就行,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拿出一分力气,就比得过人家八分,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的张清然!”
“我想看到的,是这样的张清然,你懂吗?”从没有对张清然说过重话、狠话,然而这一刻,我接连不断的发声,让张清然整个人迅速震惊,甚至神情变得沉默起来。我不是一个让你牺牲自己,把厉害的你降低到平庸的位置,来配合我的人。
张清然,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我也真的很害怕失去你。然而,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因为想要跟你在一起,就让你放弃本该可以高飞的天地。你是学霸的话,就应该生活在学霸的殿堂,你是雄鹰,就应该飞翔在辽天阔地之间。
张清然整个人都愣住了。最难的数学题不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最高深的物理题不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然而在我意思再明白不过的这些话面前,张清然却像一个人生观被颠覆了的人。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手指轻轻颤抖了起来。张清然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到了后来,连肩膀也跟着颤动起来,像是在隐忍什么。他再次抬起头,眼眶里隐隐有点泛红。
“你不喜欢我这样做?可是李莫愁,你有没有想过!”张清然眼睛上似乎浮现起一抹水色,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我吼道,“万一我们不在一个大学怎么办!万一我在北,你在南,隔着那么远,一年都见不到你几次怎么办?!”
平日的睿智、理性从张清然身上消失殆尽。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情况……有没有想过?”一道自嘲的笑声从他嗓子里传出,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张清然低着头:“一想到要跟你分开,无法跟你考进同一所大学,我就连睡觉都睡不着。”
“我对很多事都很有把握。唯独,对你,李莫愁,我没有一分的把握。”他别开脸,伸出左手,扶住额头,半遮着他的眼睛,不想让我看到,“因为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会患得患失。”
“一点都不像那个自信的我。”
“真是丢脸啊。”
我的内心掀起一场剧烈的暴风,张清然竟然跟我一样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竟然跟我一样不想我们走散。当他最后几句话轻轻落下,我的心仿佛被一片滚烫开水淋过,扑腾扑腾的热气,熏得人感动得想当场落泪。原以为担心被分开,担心无法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居然会因此整夜的睡不着,居然也会因此没有自信没有把握,聪明的张清然,优秀的张清然,平日完美得偶像一样的学霸张清然,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优秀自信到极点的面具被破碎,可是这种“没有自信”的张清然,会让我更加的感动。
他红着眼,看着我的样子,让我连先前被他激怒的心情都消散了。好像抱抱他,抚摸着他的头发。
“笨蛋!”这次轮到我,眼睛噙着眼泪,冲他有力的喊出这两个字,“为什么不相信我也能好好努力,为什么不相信我也能朝着你想进的那个大学努力!”
“这条路,我不是要你停下来等我,也不是要你放弃更好的风景。只是想跟你一起走。走同一条,走风景更好的那条路。就算掉在你后面,掉地很远很远。没关系,你只用保持步调就好了,我可以在后面追,也可以跑,到了最后,总能追上你的身影吧。”
我仰着脖子,双手握拳说道。真的不需要你牺牲。你只用按照自己的步调走着,剩下的部分,我来追赶就好。
俊美的张清然,眼睛也变得红红的。他深深的看着我,深呼吸,努力平静了一下:“但是,万一,万一……怎么办?”他的声音终于恢复成跟平日差不多的样子,“我要考的大学,可是全国名校。”
他正视着我,我也直视着他。
“那我也要考名校。”顿了顿,我开口,就算我物理不好,就算分数还差一些。
但考入名牌大学,不是每个高中生都曾经梦寐以求,想得不能再想的渴望吗?清然,其实我也是,会做梦的人啊。而现在,我希望这个梦,跟你一起。
跟张清然交谈过这些之后,五点我就开始起床,之前是每天六点,现在提前了一个小时。时值严冬,天几乎是黑的,坐在窗户旁,有时还听得到风呼呼刮着的声音,整个城市万籁俱静,一堆高楼在冬天里以沉默的姿势矗立着,偶尔看得到两三点灯光。
你会觉得你仿佛是这个世界里一小片孤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陪伴。尤其当你看着黑乎乎的天,身后温暖的被窝,其他人睡得酣甜的对比下,这种形单影只的“苦行僧清修”,几乎让人感到害怕。
努力真的有用吗?好想再睡睡,一下就好?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开始好不好?偶尔脑海里也有偷懒的小人,向你发出各种诱惑催眠的声音,我也并不是一个意志、心性坚韧的人,好几次读着读着,压力与疲累也让我恨不得丢开书,大睡一场。
不过每到这时,我就会看看书桌上,张清然送我的那个粉红色杯子。他的那个,也放在他房间里平日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我会往里面灌一些热水,然后捧着热乎乎的水杯,头脑也能更清醒一点。是啊,现在是很苦,但你可是要跟张清然考同一所大学的人,即便再拼命,也是值得的。
除了早上五点起,其他课间,课后,晚自习,疯狂刷题也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在高二之前,我很少买习题集资料书,买了也很少做。而现在,我做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多,课桌上垒得资料,快要淹没我的头顶。
有次葛碎玉转身找我借涂改液,还被这些书的高度吓了一跳:“做得过来吗?”
“能做一些是一些吧。”
不像其他一些同学看到我开始拼命后,只是说“想跟张清然考同一所大学,只有葛碎玉才能做到吧”“李莫愁成绩就那样,怎么可能?”。
一脸素颜,气质好的葛碎玉却会对我说:“古印度有一个吸引力法则:当你强烈渴望某个事物的时候,这个事物一定会被你吸引而来。”
不愧是学霸女神,连这些都知道。
那么,我心中极度渴望的目标,会被我强烈的渴望吸引而来吗?我瞥了眼张清然。这些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活泼,是全班的异类。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帮我按照复习进度表替我辅导,而现在,当我一言不发的开始做着模拟题,仿真试卷,他也会默默的跟我做着同一张试卷,然后再根据我做错了那些,他为什么做对,他是怎么思考的,一一给我讲解。
“试卷有个诀窍:不光是解题,还要去看出题人的思路。像这一道题,他给出你三个条件,故意拿走一个,是想让你采用什么公式,推导得出什么?”
其实以他的水平和对知识点的掌握熟练程度,他根本不需要做这些,连试卷都不需要做。但为了第一时间清楚我的薄弱环节,张清然花了极大的时间陪我一起复习。我才是那个要跑完马拉松长跑的人,而他却是旁边无私的陪跑者。
张清然认真的拿着红色的中性笔,像在语文课本上,分析段落结构一样,把数学题都能划分出一个又一个的意思,看得我感动又震惊了。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做试卷,是要去揣测出题人的思路,线索。
“张清然,你是怎么想到要先分析这些的?”我目瞪口呆。
“难道不是拿到试卷就懂的事情吗?”
“那为什么我拿到试卷,就只知道要解题解题呢= =” 学霸和学渣之前的差距好像令人流泪啊。
“这样凭着直觉性去做事不是也挺好的吗?技巧性的事物多了,也就没有什么初心了。”张清然毫不在意的说,只是看着我眼底流露出一丝心疼,“黑眼圈又重了。每天有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吗?”
“有的。还按照你教的,中午还会午睡半个小时。”
张清然让我中午回去什么都别想,先抓紧睡半个小时午觉再说,中午时间很短,试卷做不完,他就让我买本英语阅读理解,专门定时定点十分钟做一个单元,把速度给练出来。
张清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疼依旧残留在他的脸上。
课间十分钟,他将剥好的鸡蛋递给我。现在张清然每天都带2个煮鸡蛋,把鸡蛋仔仔细细,剥得一点棕黄色的鸡蛋壳都看不见后,才把滑溜溜的白嫩嫩的鸡蛋给我吃,说是一天吃一个比较好。
我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吃着鸡蛋,觉得高三虽然很辛苦,但是这种在家被父母照顾得像公主,在学校还有葛碎玉、张清然,还被加餐的感觉也挺好的。
东北小哥在后面看了,拼命往我们中间伸手:“哥,我也好饿,我也想吃鸡蛋……不能见色忘友啊。”
张清然眼神眯成一条线,凉凉道:“我跟你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东北小哥在后面怨妇状大哭,滑稽的样子把我笑得不行,张清然见我被对方逗笑成这样,才摇摇头,丢过一个没剥过壳的鸡蛋:“接不到就别吃了。”
鸡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东北小哥赶紧反应过来,“嘎嘎”怪叫着,像功夫熊猫颠了两三下才接到,“嘿嘿嘿,好险好险。”我大笑。在紧张沉重的高三,这些小插曲有时就像凛冬难得一见的阳光,虽然短暂,却很珍贵。
但是过完年——高考一下子只剩四个多月!
整个寒假都在补课,除了过年那几天,即便这样还有一堆的试卷。亲戚们在给你红包的时候,还会打趣问:“想考哪所大学啊!”“一定要考所好大学。”于是整个过年,记忆里就只剩下特别冷的冬天,红包,和大家的期待。
我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去学校。教室里挂在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上面的红色数字已经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从365天变成90多天,像流沙一样快速消逝着。班主任说: “你们的高中生涯,只剩最后三个多月。”
巨大的恐慌与沉默蔓延在整个高三年级,虽然很久之后才开始知道“高中生涯结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开始有人彻夜失眠,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在试卷放下来看到分数后会痛哭失声,有的得了抑郁症,回家不再上学,在满是试卷的教室里,空下来的座位显得那么刺目。
这种气氛也逐渐传染到了我们这边,以年级第一考入高中的葛碎玉,三年以来成绩一直全年级前十,就连那时被八卦出父亲被双规被其他人趁机欺负,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然而在最近的一日“摸底考试”中,她的名次一下掉了将近六七十名……
不仅班主任震惊了,全班也跟着震惊了。葛碎玉表面从容的拿回自己最后一门的试卷,当她从桌子与桌子之间的夹道走过时,好多同学在议论纷纷:“是不是卷子改错了?怎么会掉这多名?”“难道是突然发挥失常……唉。”
面对高考,你怕的不是别的,最怕的,就是那个临门一脚前的发挥失常。成绩差的,一直差,也没有关系。最令人扼腕的,就是那种高中三年成绩都挺好,却突然考砸了。说什么是心理素质不过关也好,说什么真是太可惜了也罢,最终要面对这个难堪而且耻辱的结果的——还是当事人本身。
葛碎玉脸色平静,连披散的长发都没有乱过。课间的时候我上前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她维持着姿势不动,只是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我一道题都解不出来了。”
我震惊的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姿势僵硬的握住的中性笔。果然试卷上,有好多题都是空白的。
“怎么办,莫愁。”葛碎玉看着我,笑容十分僵硬,那是伪装得已经不记得脆弱时该用什么表情的僵硬。我连忙低头一看,她的指甲果然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我连忙握上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我笨拙的抱住她,安慰她:“没事没事的。”
她浑身发硬,好像一座冰雕,虚弱的生硬才从她喉间喃喃传来:“我突然好怕,莫愁。”我抱着她,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窝,黑色的长发扫过我的脸庞,好像每一根都染满了她的悲伤。我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妈妈安慰小女儿一样,呢喃着:“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心高气傲的你如此倔强的想要维护你的尊严与骄傲呢。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背负的压力?你强加给自己太多的东西。你怕的不是做题,而是别人异样目光下的自尊。但是葛碎玉,你天生是活在人群焦点的女王,你一定会被人群投来期待的目光。头戴皇冠,必承其重。
葛碎玉没有哭出来,但我的脸颊已经感受到一片湿意。
后桌的东北小哥变越来越沉默,以往让人笑得前俯后仰的他,现在整日围困在习题堆里,偶尔还会突然大吼一声,把全班人吓得一跳,就像冬日的困兽。
春日的阳光越来越多,我的心情却很低落。我对张清然说出我的心愿:“我很难过。”我看着试卷,心里一片悲伤,我说:“我希望葛碎玉压力不用那么大,我希望东北小哥能变得更以前一样搞笑。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和以前一样。”
正在做题的张清然看了看我,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晚上,下了晚自习,已经十点了。大家纷纷收拾着课本、书包,往回家的方向走,每个人神情漠然麻木,行色匆匆,好像回家的速度能再快一点,到了家之后就能刷更多的题。
我、葛碎玉也正要回家,张清然拦住我们,他手一挥,“跟我去跑个八圈再走。”我和葛碎玉纷纷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张清然在搞什么鬼?然而张清然却像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明星球员,他的每一个命令,每一个举动,不容你分说。
旁边的东北小哥,土头土脸的从我们桌子这边经过,他目光呆滞,以往最爱到处打探消息的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都没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张清然“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伸手捏了一个纸团,砸在东北小哥头上。
东北小哥这才“如梦初醒”般:“干啥啊,哥。”
“跟我一起跑步去!”
“哥,我还要回去刷题呢。”
“去不去。”
“去,去,我去还不行么?”看来张清然积威深重,即便东北小哥做题都做得晕头转向了,还是不由得听从张清然的。我和葛碎玉,看了看,也只好跟着张清然他们走了。
夜晚的操场黑乎乎的,空旷得像一个大的荒原,我们都快忘了很早之前在上面上体育课是什么样的情景。张清然率性把书包往靠近灰色台阶的地方一放,我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跟着把沉重的书包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