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澈一下急了,手机也不玩了,从沙发上跳起来。
“人家又没收你钱,有义务辅导你儿子吗?
“再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个神仙也救不了你儿子的语文成绩。来个同桌,成绩就能上去,当吃仙丹呢?
“别人也要考大学的。”
说得有点道理。
只是池卫国没想到他反弹得这么厉害。
“消消气,消消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也不行。”
池父狐疑地瞥向奓毛的儿子,池澈双手抱胸,还没解气的样子,他只好安抚:“爸爸不该随便说,保证没有下次,好不好?”
池澈睨了老爸一眼,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过激,现在语气软了下来:“反正不帮我是本分,帮我是情分。人家没这个义务。”
“对对对,儿子说得都对。”
现在的年轻人,看着没长熟,想法倒一点都不差。
池卫国斟酌着,变了个策略:“那,要不要给人家送送礼,发个红包?”
池澈撇嘴,干脆背过身:“你现在就是商人思维,俗——”人家哪里会要?
蔚观雪那种女孩……
池卫国坐在沙发上,旁敲侧击:“那新同桌人怎么样,处得来吗?”
孙老师说是语文课代表,他也不知人品、成绩,不过看儿子刚刚急得跳脚,好像挺维护。
池澈拿着手机,想了想。
政治课背笔记,蔚观雪总是第一、第二个上去。
别人结结巴巴,她轻松流畅。
笔记也很简明扼要。
语文考试要点难点也替他整理好。
早自习也会守约检查他背书。
背错了,拿兔子笔敲他手心;背对了,奖励椰子糖。
他是不是把她家椰子糖都吃光了?
他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女生,声音甜美,动作轻柔,像一场美丽的雪。
一晃神,副本boss把他的水仙之王打死,界面跳出“失败”字样。
同队蒙了:“澈神在挂机吧……”
“肯定掉线了。”
池澈身体拱了拱,脸朝向里面,耳朵被阴影遮着:“记忆力挺好。”他嘟囔了一句。
池卫国抬眉,自家儿子眼比天高,能让儿子服气,恐怕不止挺好这个程度吧。
昨晚下了一夜雨。
父亲在外省监管国家工程,母亲在北京开会,哥哥飞到美国了,家里只有蔚观雪一人。
早上起来头疼,蔚观雪按摩了一下太阳穴,闭了一会儿眼,没有好转。
下了床,她给自己冲了感冒冲剂,灌了一杯水,身体发沉地出了门,想到什么,又折回去,手伸进玻璃罐捞了几颗椰子糖。
雨后空气里水汽很重。校园里的花坛被冲刷一新,校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格外醒目。
蔚观雪读了会儿英文,老提不起劲,头越发重。
她昏昏沉沉地把脑袋搁在胳膊弯,趴了一会儿。
小同桌无精打采,刚刚读书嗓子也哑哑的,小脸有点白,嘴唇却发红,像朵被打蔫的白花。
池澈一大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是不是病了?”
蔚观雪晕乎乎地抬起头,目光有点涣散:“可能感冒了。”带着鼻音。
池澈皱皱眉。
不止感冒吧,好像更严重。
“我吃了药。别担心。”蔚观雪转过脸,打起精神,嗓子沙沙的,“手伸出来。”
池澈伸出手。
“昨天的奖励。”
椰子糖放到他掌心,蔚观雪柔柔一笑,不一会儿肩膀又低下去,趴在桌子上休息。
池澈眼神难测。
班长赵炜正在跟朱芸芸聊天。
“这次英语比赛两个名额,一个给了英语课代表,还有一个,英语老师说按这次考试成绩选。”
只有班长才有渠道知道这些。这就是特权。
朱芸芸动了动身子,假装不在乎,又想打听更多。
她的手指翻着英语课本,口吻似乎不在意:“肯定没我的份,我又不像英语课代表,美国回来的。”
她正想问,是不是这次考试谁分高名额归谁,趴着休息的蔚观雪闭着眼,不舒服地皱皱眉,像是被吵到了。
池澈盯着两人,不耐烦地说:“声音小点!”
班长赵炜有点恼火,他讲话关他什么事,这小子管到他这个班长头上,仗着自己是数学天才、家中有钱,是吧?
赵炜回头,刚想教训池澈,对上池澈那双锐利、隐隐含有戾气的眼,心中一怵,变成小声叨叨:“别人讲话,多管闲……”后面的字消失在池澈越发狠厉的注视下。
池澈转过身,眉依旧皱着,看了蔚观雪两眼,朝王峻峻招招手。
“干吗,池哥?”
“搞点感冒药、退烧药。”他又把蔚观雪的水杯拿过去,“换成热的。”
第一、二节课英语考试。
蔚观雪直了直身子,强忍不适,拿起兔子中性笔。
听力听得蒙蒙的,试卷题目像凹凸镜,忽大忽小。
她的头重重一点,脑袋都快磕在课桌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让人想睡觉。
呼吸也变得困难,她小口小口用嘴呼吸着。
她的左臂被轻轻碰了碰,过了片刻,对方问:“要不要去校医院?”
好几秒后,蔚观雪才反应过来,摇摇头。
池澈隔几分钟就担忧地看看自己的小同桌。
他本就精致英俊,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英语老师上课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漂亮的男孩子,现在监考,见他动不动就望向同桌,难道想作弊?
不应该啊。
这孩子英语底子不错。
倒是旁边的小美女,明显有发烧症状,艰难地喘着气,做着题,人很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晕。
教室一片安静。
只有翻动试卷的“哗啦”声,笔磨在纸上的“沙沙”声。
太阳穴痛得不行,蔚观雪难受地眯着眼,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写完最后一个单词。
下课铃响了。
池澈把两人的试卷一抢,“唰”地递给王峻峻:“替我们交了。”
英语老师从讲台上望了过来。
下一秒,池澈牵着蔚观雪就往教室后门走。
全班人震惊了,纷纷看着这一对,试卷举在半空,差点忘了交。
“他们……干吗?”
“好像蔚观雪病了。”
后座两个位置空空的。
朱芸芸一交完试卷就转过身,那两人很快消失在后门。
蔚观雪脚步虚浮。
池澈紧握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肩膀上揽,一丝幽怨浮上朱芸芸的心头。
校医院离文德楼有点远,需走上五到七分钟,学生们很少去。
路上满是梧桐,巴掌形的梧桐叶叠翠欲滴。
他们要去的方向跟下楼去做广播体操的人流方向是反的,路过的人好像都盯着她,往她脸上瞧,蔚观雪很不好意思,一路垂着眸。
走了一段,终于岔开,人流渐渐少了。
蔚观雪这才吐了一口气。
蔚观雪视线下挪,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脸发烫,咬了咬唇:“要不要放开?”小声说道,“我自己会走。”
校医院的位置有些奇怪。
通往校医院的路,一条是相对平坦的斜坡,供车行驶,还有一条近路,下完台阶就是校医院门口。
“走都走不稳,还想松开?”
池澈“啧”了一声,皱眉驳回。
他支着蔚观雪的胳膊,小心护着她一步一步下台阶,心里嘀咕修这路的人是怎么想的。
来医院的人肯定体虚多病,还要上下一段台阶,这不是折磨病人吗?改明儿让他爸跟校领导提提意见,把这台阶用铲土机铲了。
“没多远了,我能行。”
“闭嘴。再闹公主抱了啊。”
小鸟啾鸣。绿叶清新。
蔚观雪脸上发烫,这种烫,不是发烧的烫。
池澈撑着蔚观雪就要进外科。
见对方丝毫没有关于就医流程的意识,蔚观雪哭笑不得,连忙拉了拉池澈的袖子:“先挂号。”
“挂号?”池澈挑了挑眉,环视一下,果然看到有几个学生在柜台一样的窗户前排队。
他想起来了,自家司机王叔叔送他去医院,第一件事好像就是拿病历本挂号。
“行,我知道了。”池澈侧侧身,安置蔚观雪先坐下。
校医院的等候座是绿色的,洁白纤细的蔚观雪坐上去还空出好大的空间,池澈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等我。”
蔚观雪感觉自己像洋娃娃,被小男孩捏脸了。
蔚观雪在座位上注视着池澈。
有点压抑的校医院,池澈高挑英俊,身着红白t恤,身高腿长,格外鹤立鸡群。
他不动声色地瞧着前面人的一举一动,镇定中透着傲然,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新手。到了窗口,他从牛仔裤后兜掏出一个钱包,有模有样地对窗口说“挂个号”。
成功拿到挂号条,池澈低头看了看,朝蔚观雪扬扬眉,好像在说他搞定了。
蔚观雪抿抿唇,偷笑。
护士俯着身子,给蔚观雪吊了两瓶水,调整了一下流速控制器,抬头看了眼输液瓶:“好了。”
“要吊多久?”后面还有两节语文课,她有点担心。
“两个小时。”
见蔚观雪半垂着眸,咬了咬唇,池澈知道她不想旷课。
“笔记我让李子枫那小子帮我们记上了。发烧也没办法,总不能在课堂上硬撑到晕过去,是吧?手伸出来。”
蔚观雪微怔:“干吗?”
“让你伸你就伸。”
蔚观雪伸出柔白的手。
“本少爷最宝贝的东西破例给你尝一尝。”
一颗椰子糖。
还是她在早自习上给他的那颗。
这是男生的安慰方法吗?
视线停在糖上,蔚观雪的脸颊上笑出一个小窝,莫名地不担心了。
女护士临走前多瞧了他们一眼。
男的看起来有点傲,像个小少爷,安慰起女生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看不出还蛮细致体贴。
蔚观雪身子有些乏,前两节考试一直强撑,现在输液,心放了下来,困意又渐渐袭上来。
想着池澈在,别人陪她,她睡着不好,于是挣扎着跟困意抵抗,但吊着吊着,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蔚观雪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往旁边歪,似乎想找一个倚靠。
池澈的视线侧转,看到对方美丽的脸离自己的肩膀越来越近,第一反应是原来电影中的情节在现实中真的有。
他心跳加速,掌心有点冒汗。
蔚观雪的脸巴掌大,如吹弹可破的兰花,睫毛安安静静垂下,看着就好乖。
今天她没扎马尾,只梳了一个包包,好像叫什么……丸子头。
蔚观雪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要枕到他的肩头,池澈盯着她,肩膀都紧了,一动不敢动,双手拘束地撑在膝盖上。
只是每次快要枕上时,昏睡中的蔚观雪就像被人提醒,脑袋又自动回到原位,一去一来不下十遍。
对面有个男生,同样吊着点滴,经常在校外混,是个小混混。
看池澈纯情成那样,他笑得很邪。
“是男人就上。”他的声音流里流气。
他正要开黄腔,被池澈嚣张地横了一眼,他一看这家伙就不好惹,对他横,对小姑娘倒珍惜得不得了。
池澈转过头,看到蔚观雪乖乖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往他那边动了。
池澈对着她的眼睫盯了半天,视线又掠过花蕾似的唇。
他瞥了瞥四周,视线跟小混混对上。
他光明正大,很男人地,将蔚观雪的脑袋往自己身上一搂。
小混混:“强行靠头?”
池澈给了他一记眼神警告。
这次她真真正正枕在了他的肩头,池澈满足了,唇角翘起。
药效发挥得很快,蔚观雪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她迷迷瞪瞪醒来,手揉了揉眼,睡得好舒服。脑子才闪过这个念头,她蓦然察觉自己离池澈好近。
她竟……竟然在池澈肩上睡着了。
她竟一直是靠在池澈身上的,她忙拉远距离,悄悄地瞥向池澈,希望对方没发现。然而池澈挑着眉,看着她醒来,舒服地伸了伸腰,她猛然发觉,往后一退,像只乖乖的垂耳兔。
“退那么远,我会吃人?我送你来医院,陪你输液,肩膀给你枕,你就避我如蛇蝎?”
话说得凉凉的,眼神却流露出“赶紧哄我”“不哄不开心”“要哄哄”的潜台词。
“不是,没有。”蔚观雪的脸红了又红,摆摆手,垂下眸,过了两秒,小声问,“我有没很重?有没有把你枕麻了?”
池澈的眼睛里含着笑。
他的小同桌轻得像根羽毛,玉似的小脸静谧宁和,呼吸轻柔,睡着的样子更乖。
“重,特重。”池澈特地朝蔚观雪“哎哟”一声,对着她扯了扯肩膀,手往背后按,“好像麻了,不能动了。”眼睛瞄着蔚观雪。
蔚观雪着急,小脸连忙探过去:“要不我帮你按按?”
“快按快按,多按会儿。”池澈的唇角弯起,“我说停才可以停。”
路过的护士和对面的小混混“啧”了一声。
这年头的小男生不得了,一个比一个套路深。
下午三节课上完。
池澈从王峻峻那儿拿过一个大纸袋,递给蔚观雪:“退烧药、感冒药,还有川贝糖浆,记得喝。”
金蕾陪蔚观雪回家,接过纸袋,刚想掂量,胳膊一沉:“我的天,池澈这是给你装了多少药?”这么重,怕不是搬空了半个药房。
蔚观雪想到什么,眉眼柔和,小声道:“他就是那样……”
路面被太阳晒得发烫。
快到六月了。
王峻峻陪着池澈,有自行车不骑,推着车子在后面远远跟着,车轮子一圈一圈慢慢转着,没了往日的风驰电掣。
王峻峻一只手搁在眉前,远眺。
“池哥,蔚观雪有金蕾陪着呢,东西是金蕾拿着的,我们回去吧。”
这太阳,够毒的。
他是个胖子,受不住啊。
池澈手扶着车把,斜了他一眼,继续远远跟着,一句话没说,直到亲眼看着对方上楼。
王峻峻热出一身汗。
他嚣张跋扈的池澈大佬就这样变成护花使者,默默护送蔚观雪一路,都不告诉人家。
啧,变得奇奇怪怪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