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高悬(2 / 2)

管理员闷闷地闭了嘴,没有反驳,只是关闭页面,又打开了一个名叫“模拟器”的程序。

在这上面,方才那些数值都变成了可以随意调整的模式。

“你把痛失所爱的概率调成0,再按确定。”

柳离顿了下,依言照做。

模拟器成功运行,随着进度条慢慢前行,宁子笙的数值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气运缓缓降低,然后屏幕定格在了一行文字上:“卒于16岁,死因:落水。”

看到这个结果,柳离的眼睛都瞪圆了,没等管理员开口,就又主动按了几次“再次测试”。

可每次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卒于12岁,死因:过敏。”

“卒于20岁,死因:伤寒。”

“卒于18岁,死因:外伤恶化。”

“……这不可能。”柳离放下鼠标,皱着眉看向管理员,“以宁子笙的气运,落水都不带感冒的,怎么可能会以这些方式意外身亡。”

“对,以她原本的气运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管理员关掉程序,无奈冲着柳离摊手:“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后面我也背不下来了。”

柳离望入她的眼眸,忽然懂了什么。

“你是说,天道给了她超乎常人的一切,同时也向她索求一些东西。这是在……平衡?”

“对。”管理员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也看到了,一旦她没有付出代价——也就是痛失所爱,天道就会将馈赠收走。以气运著称的天命之女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会被气运反噬,活不过20岁。”

“这还不算完,如果天命之人过早消逝,下一个天命之人恰好也还没出现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因为气运的错乱而崩溃。所以我不得不让你强制下线,并关闭了你的权限。”

柳离沉默。

她从未想过“天命之女”这四个字所背负的责任竟然如此之重,重到,她根本无法再开口去谴责管理员的决定。

“如果你一直不下线的话,就要亲眼见证宁子笙的死亡。”管理员说,“可是那样更残忍,不是吗?我相信如果换成你,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

……是,管理员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她事先知情,她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柳离知道自己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比起整个世界存活与否,她更在乎自己的那点私情。

可她更在意的是宁子笙的命,在意到她甚至觉得,她们之间的感情在生命面前,轻得不值一提。

管理员敏锐地发现了柳离的眼神变化,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转了转脑子,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

“那个,其实那天我想给手环的是另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你在游戏中体验到的功能并不完善、甚至bug频出——你用的是属于别人的手环,和你的频率并不契合。”

管理员拍了拍她的肩膀:“频率的不吻合会让我的工作多出很多负担,但我一见到你,还是想也不想地改变了目标,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待柳离回答,她就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平板,滑动两下,塞到柳离眼前。

“这是你和宁子笙的频率分析报告。”

柳离看不懂复杂的图表和术语,但她能看懂最后一段。

——分析结果:两人频率吻合程度99.999%。

管理员轻咳一声:

“那段时间我研究了很久,其他想和宁子笙谈恋爱的玩家,吻合度最多只有30%,最多也就能当个得力下属。而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只能说……这么高的吻合程度,是连天道都必须承认的感情。所以我想,一定要让你见到宁子笙,这是你们的缘分。”

说完这些,她懊恼地发现柳离的表情变得更差了。

管理员平时独来独往,根本不知道如何哄女孩子,心急之下,双手搭在柳离的肩膀上,继续劝道:

“你、你乐观一点嘛……不就是离别吗!你也别担心宁子笙,人心都是善变的,说不定没过多久就忘了。毕竟人家气运滔天,在那个世界过得可好了……”

柳离再也绷不住了,崩溃地捂住脸,没出息地大哭起来。

泪水顺着手指缝渗出来,湿哒哒地滴在裤子上。鼻子酸得几乎要麻木,嘴巴即便极力将声音憋回去,也还是止不住哭泣。

耳边是管理员更加惊慌的劝慰声,可她全都听不到,

究竟是为什么而哭,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为天命之女四个字所代表的重量,或许是为天道待宁子笙如此凉薄,或许是为天生的频率契合,或许是为她们之间的离别,或许是为她的思念。

更或许是因为,没了她之后,宁子笙会过得更好。

只要柳离离开,楚采女不用被害死,宁子笙也不必承担丧母之痛;而她明面上不在了,实际也并没有死。

大家都活着,多好。

可眼泪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

*

时空和时空之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就在这一瞬间,它们却仿佛交叠了片刻。

不然,就连管理员也无法解释此时发生的巧合。

就在同一秒,大宁的夜晚,某个人因梦境而骤然惊醒,而后一言不发地缩在床角,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淳宁……”她说,“我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比现实要美好成百上千倍的美梦,让宁子笙一想到,就不禁扬起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可醒来之时,足以睡两个人的床榻,只剩下她一个人。

且永远只会剩下她一个人。

距离那件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宁子笙早就学会了如何将脆弱的情绪憋回去,否则她无法向所有人解释突然红肿的双眼。

所以,她只是轻而又轻地用衣袖拭了下眼角,然后继续在需要很久才结束的长夜里,养足精神。

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洒下光芒。

可除去孤零零的月亮,夜空就再不剩下什么了。

因为星星早就藏在某个人的眼睛里,和她一并远远飞走,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