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见已年过半百,但眉目肃沉之余眸光十分铄亮,能觉武者经年沉积的锋芒锐气……虽有一足似有不便,拄着拐杖,但仍不减其周身沉厉威严之气。
一眼见得,便能猜测是这府中地位极高的掌权之人……此刻行入屋中,身后随行着一众锦衣华服的少年、青年、中年人,有少爷、管家,更有婢子、仆从之流。
“仙人来此……”锦衣老者入得屋中,得见额印朱纹的天境仙人,目光微瞠。下瞬续道:“可是相助我洛城洛家度过此次魔祸?”
语声恭肃而有礼。
跟随他行入此间屋子的管家、少爷,尤其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皆注目于眼前仙人,满目都是激动欣喜崇仰。
白衣仙人淡漠而冷地回视了他们,语声无温:“相助洛城,而非洛家。”
老者微怔。
下瞬即转目看向了跪于一旁的白衣少女,目中浮现出深沉厉色。“可是这丫头溜出府去,来时路上对仙人有所不敬?”洛家家主沉声:“若然是,老夫稍后必定严惩……”
白衣仙人眉间拧了一下,平声打断了他的话:“与她无关。”
“那仙人来此可有何发现?”锦衣老者随即再度换上审慎恭敬之色,转向白衣仙人问:“对于城中魔祸,仙人可有应对之法?”
面上冷然无温,孤尘仙君转目睇于地上仍旧在跪的少女。只道:“你起来答。”
少女洛白触及仙人的眼神,又回看了洛家家主一眼,才慢慢起身。“仙人已然查出来城中入魔者多为常受欺辱、亦或心中有怨者,且他们恰巧都曾出入过洛府……仙人道凡人本不易入魔,城中百姓轻易入魔应有契机……”微滞一瞬,少女续道:“仙人怀疑那引人入魔的契机就在洛府之内。”
不由转目看了一眼一侧少女,孤尘仙君眉间蹙起,淡声:“为何一再言是本君发现并查出?这些不是你查明的么。”
那长时立于洛家家主身后、俯看跪地少女的一名锦衣公子哥,听闻此话,立时指着少女插口:“仙人说是你发现的!你为何说是仙人发现的!你这是意欲何为?!”再指已然立身起来的白衣少女,那锦衣公子马上又道:“再者你又如何能发现这些?!说什么引人入魔之物在我洛府内!你怎会懂得这些?!怎会知晓!说到底,那什么引人入魔之物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弄的!”
老者蓦然沉色,不怒自威地斥道:“退下。”锦衣公子原本还欲再说,一见老者神色,马上咽声退后了数步。
那少女脸色已然青白,此刻低着头默声不言,眼中闪过复杂凛冽之色。
下瞬不等她反应,一侧仙人冷目寒声,便道:“她是道人,故能查出。”
话音一落,少女十指一蜷。同一时,在场之人均一震。
那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再度语声一扬,难掩兴奋道:“爷爷!爷爷你听见了吧!仙人说了,仙人说了她是——”
老者面上表情沉冷。
下瞬即敛,他恭声转向了仙人,只道:“实则府内已有数十人几近同时病倒,不知可否劳烦仙人去查看一下各中病因?拂照一二。”洛家家主看了一眼此间屋内榻上那另一名老者,语声微有慰意:“府中二老爷承蒙仙人拂照,似已安稳得多,老夫在此谢过……如此还望仙人能再拂照一番府中其他人……”目中随即呈现敬重感念之色,老者道:“另有一年方九岁的小儿,是老夫重孙,自小体虚,还望仙人能拂照一番。”
白衣仙人亦有验证此前想法之意,平声淡淡道:“领路。”
那锦衣老者立时命府中管家与一嫡子作为指引陪侍,恭顺地领着仙人出了此间院落。
待得仙人行出此偏僻小院已远,老者转看一侧垂首立身的白衣少女,冷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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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罢府中诸多病厄者,白衣仙人再度凝目于府内那道若有若无之气。
病者的确都为欲入魔而未能之人。应当就是被伊吕之阵所压制,在阵中无法凝出魔元。
如此时日一长,会有性命之忧,但若能尽快寻出那能叫他们轻易凝聚魔厉煞气转向魔元的“契机之物”,或有转机。
白衣仙人于府中一院门前忽而驻步。
若魔化者皆为常受欺辱、心有怨念之人,此类凡人应当早已惯于压抑自己。如此,若要显露欲求得到入魔契机却是不易……何处能叫他们轻易流露出此身痛苦与心中所欲?
驻步微久,白衣仙人兀然思及:灵源之地。
古来灵源之地多成信仰所立之处,凡人最易于信仰面前表露出心中欲求。
白衣仙人环看了一眼府内灵息汇聚之处。蓦然伸手指了:“那处是何地?”
随侍一侧的管家顺着仙人所指看罢,马上回道:“那是前院洛家将碑矗立之处。”管家与府中嫡老爷看着仙人的目光皆恭顺,答道:“洛家战死沙场的子孙都会被刻名在洛家将碑上……往日每逢祭奠,会有不少百姓求请入府来拜祭。”
白衣仙人神色微滞,默然少许正要往那处行去……突然听见了清晰的杖笞声、夹杂着少女压抑的忍痛嘶声。
孤尘仙君微一拧眉,冷声:“耳闻杖笞声,府中在动私刑?”
随行于仙人身侧的管家及嫡老爷皆愣,像是不曾想到,下瞬即低头回:“仙人言重,应只是家主在请家法。”
白衣仙人眉间沉肃,半晌未言。
下瞬脑中闪过了少女此前那一句:“对!就是这句!我从小听了就很喜欢,所以我也做了道人!”
默声片刻,回目看了一眼此前那方偏僻小院。
随后白影一闪,已瞬步而去。管家二人惊瞠在原地。
那方原本杂草丛生、应是少有人问津的院门前,此刻围满了洛家之人。
白衣仙人的身影一出现,众人便一惊,忙上前虚虚拦道:“仙人可是有事要寻家主老爷?此刻或有些不便,稍后即……”
杖笞之声仍在耳,孤尘仙君立于小院门前,透过虚掩的院门一眼看见了院内地上,那被扔乱于草径中的黄纸、朱砂、符箓、道器等物,及各类陈旧杂书、古籍、笔录。
皆为道人所用。
此前的白衣少女伏跪在院中青苔石径上,双手撑驻于地,低头忍着背上杖笞之刑。
陈旧的小院里此刻站满了人,那先前出声的锦衣公子一脚踩在几本摊开来的道书上用力碾着,同时俯看院中正受杖笞的少女,一脸的幸灾乐祸和得意。
少女身上所穿仙人的法衣已被脱下,仅着内里单薄的里衣被洛家家主手执竹杖亲自一下下打在背上,笞声响亮清脆,伴随少女间隙里溢出的闷哼。
血痕透过里衣已映了出来,纵横交错在少女纤瘦的背上。
“我洛家不容做道人的子孙……不论嫡系还是旁系!你爹娘早逝,无人管你,你竟就学起这等不入流的东西!”杖笞之声不减,洛家之主严厉斥声道:“女工不学、德艺不学,却学那百年前被逐出洛家的不肖子孙洛霁雨……做道人这等鄙俗之流!”
老者语声沉怒而威:“难道不知此等邪门歪道、绝非正途!还是你想和那不肖子孙洛霁雨一样死在外面!死在山沟野壑里无人问津!”
声忽一窒,洛家家主蓦地伸手捂喉,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寒冽沁骨的冷意猛然从小院门外铺天盖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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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府门外,裴焱突然一震,感受到了内里强大的仙力波动。
寒冽之余杂夹着惊天叠涌的怒意。
“艹!”裴焱回身便奔至朱漆大门前。“老婆怎么了?!”
心绪翻滚,陡然怒极,裴焱愤声道:“他们难道在里面欺负我老婆?!”
没有犹豫地唤出妖刀,裴焱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朱漆大门就往里闯。
同时,洛府内。洛家家主与此偏院中站立的洛家人无不被强大惊涌的仙力掀翻于地。
那手执竹杖的老者和院中原是幸灾乐祸的锦衣公子首当其冲,被仙力攫得倒退数十步,撞在院中廊柱上,满脸惊惧煞白之色。
“于你眼中……洛霁雨此名是鄙俗之流的道人!是死在山野无人问津的洛家不肖子孙是吗?!”
洛家之主看着院门处白衣鼓荡翻飞、一脸惊寒盛怒的仙人,一时惊慑震住。
下瞬目光一掠,看见了仙力涌荡间、仙人左手腕间露出来的雪色玉环。“雪玉玉环……?”老者目光当即一瞠:“你……难道你是……!”
白衣仙人沉步入院,冰冷慑人的仙力威压将众人压得动弹不得。无不满面怆白。
伸手将趴伏在石径上忍痛喘息的少女抱起,一身冰寒冷意的仙人转身即向外行出。
“仙……仙人!”思及府中病厄危殆之人,老者凝声以唤。
冷白的身影静驻了一瞬,白衣仙人背对于他冷冷道:“家父,洛霁雨。”
洛家家主、连带院中所有洛家人不禁都一震。“你、你是……”
“罗浮山,孤尘仙君,洛寒州!”
言罢沁寒的身影便倏忽间消失在原地。
直到仙影离去已久,那冰冷威冽之声仍旧于众人耳中久久未息。
洛府大门之外。裴焱第十七次绕出在大门前,狠狠骂道:“艹!这个欺妖太甚的阵!”
下瞬再要拿着妖刀往里闯,便见几步外白衣仙人抱着之前那少女缓步行了过来。
裴焱睁目愣了一下,下瞬待到仙人行出府,立时迎了上去。“洛寒州!你没事吧?!”
不由得上上下下细看面前仙人。
疼得满头冷汗、双唇煞白的白衣少女忍不住艰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事的……是我好不好……?”
洛寒州伸出一手来揽住面前蓝衣之妖,下瞬三人身影便消失在了洛府门前。
洛家之人紧随其后追出门来,忧急扬声:“仙人……洛仙人……还请救助我洛府病厄无辜……仙人……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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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罢工,不干了。随你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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