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濯讪讪地退回去。目光瞥眼姜偃,又瞄向小皇帝,总觉得陛下这得意洋洋的状态,像是在挑衅姜偃作为乌鸦嘴国师的权威。
毕竟,姜偃一语成谶的几率……几乎是百试百灵。
小皇帝很快绕过了这节,问起姜偃:“先生,榷茶的事你怎么看。”
姜偃眼帘微阖,置于胸腹与腿间的双臂缓慢而有力抬起,展袖行礼道:“看来陛下是已经决定了。”
小皇帝的双眸锁着姜偃,黑色的眼珠漆黑得宛如两滴浓墨。
须臾片刻之后,他抚掌失笑,露出少年的纯挚与自负:“知朕者,莫如国师!”
他敲了敲下巴:“朕还要确立关于增收查税的税法,这个倒不难,让内阁的去忙活吧,就是尚缺一个榷茶使。”他的目光在元清濯与姜偃身上扫过一圈,最终停在了皇姐身上:“皇姐,你可有想要举荐之人哪?”
若问姜偃也就罢了,居然还问到自己头上来了,元清濯正襟危坐如实告知:“陛下,我不在京中三年,京都的发展一日千里,大小官员都韭菜似的早都又换了一茬儿了,陛下把这种事拿来问我,想必是问错了人。”
小皇帝微微颔首,不过并不气馁,扬起唇露出两粒雪白的牙:“朕倒有一个人选。去年高中的殿试三甲,那文庚寅朕还尚未用他,原只是觉得这人才华特殊一时有些无处安放,朕思来想去就给耽搁了,如今正好把这个好差事给他。此人才高自傲,有几分手腕,应是不会教朕失望。皇姐怕不知道,先生或许知道此人?”
元清濯心想她怎会不知道,这人不就是徐嫮的夫君么。
之前梁都传闻,那状元郎是为了攀附权贵,爱慕荣利,才想着与显国公府结亲,可是没想到人家气节高,成婚之后除了那状元头衔,依旧没依靠裙带获得一官半职。
如今得到陛下赏识和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她简直快要忍不住为城府颇深的小皇帝叫好了。
可是他仍是不满意,一动不动地凝视姜偃:“先生今日还没有说,朕的这个决定好不好呢。”
不知道小皇帝哪里来的执念,仿佛就非得让姜偃承认他深思熟虑之后想出的主意是神来之笔。
姜偃垂袖道:“陛下心中已有答案,国库空虚迫於眉睫,除此之外,些许民怨罢了无足轻重。况且官商勾结由来已久,压榨百姓亦是常有之事,若建立榷茶,禁民私卖,不失为打击商客的妙手。”
小皇帝笑眯双眸:“先生果然懂朕。”
好像,不管小皇帝的主意是昏招还是妙手,只要得到了姜偃的承认的,便都可以放手去实行,比辅政大臣的话还管用。
这点让元清濯着实有些担忧。姜偃他心里怎会没有杆秤呢,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过多地指点陛下做事,在含元殿发表意见,于他实在大有不利。也不过是因为他手中没有实权,陛下才不会忌惮罢了。
她的担忧怕让小皇帝发觉,便藏得极深。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笑吟吟地替小皇帝剥起了栗子。
皇宫大内的吃食保管得好,昨年的栗子还是很香,临行前她还抓了几大把偷藏到兜里了。
姜偃的马车在宫门等候,只能相与步行而出。
天密布彤云,往天上看,重重贝阙珠宫辉煌而巍峨,翻涌的流云携着风雷之势蠢蠢欲动。凭她一个外行来看,怎么看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
于是她格外留意姜偃的腿脚,怕他有任何不适,虽是在宫里,她也会当众抱他出去的。
但姜偃步伐稳健,不急也不缓,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令她虽然奇怪,不过更多还是舒了口气。
宫门停着的马车却不止一驾,除了姜偃的,还有别人的,上面有信陵侯徽记。元清濯一眼就认了出来,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正想与姜偃离去,以免被碍事之人追上,猝不及防她才登上马车,身后蓦然响起戚兰若宛如银铃声脆的黄莺嗓:“国师与公主这是要打道回府么。”
元清濯挤皱了柳眉,回眸,只见戚兰若步履雍容地从宫中出来。她想了起来,现秦太妃乃是信陵侯的亲妹妹。算起来也是戚氏的小姑子了。
她回以微笑:“正是。”
说罢便钻进了马车,气嘟嘟地坐到了姜偃身旁。
他握着医经,也听出了外间来人是谁,低声道:“公主,走吧。”
元清濯点点头,让镜荧驾车而去。
马车内坐着还是心神不宁,反观姜偃,舒适地捧卷而读,墨发如瀑,尾端用雪白流云纹银质发带缠住,几乎是一伸手便能给他薅下来的那种轻松与惬意。
长而轻薄的道袍,大袖与下裾均垂感极佳,轻落在马车木板上,覆住了底下云履。像是教他上车之后打理过一样,垂得工工整整,并且颠簸了一路了也纹丝不乱。
果然不愧是戚兰若念念不忘的皎皎空中孤月轮。
想到戚兰若,她便实在忍不住有些动肝火。
原本京畿道上一遇,彼此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元清濯也不想与之计较,显得自己公主之尊却太过小家子气。谁料到,戚兰若居然敢欺负她身边的橘兮。
这人真的很病态,若是不喜欢信陵侯不嫁不就完了,她年纪轻轻,却要侍奉五十岁的老头子,她若不答应,她家里人还能绑着她去不成?既然嫁人了,就应该做到对丈夫忠贞,背夫对别的男人做这些小动作也忒不光彩了,实非贵女所为。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