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少爷刚才伸手的时候,手被风衣的袖子给盖住了,我还看不出来,但是这么一握,我就感觉出来了,这人的手,有“无骨症”。
我以前听陈词给我讲过医学界里的一个古怪例子,就是一个小孩,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这种病出现的几率极低,但不是没有。
莫非,柯明就是其中一个?
我和柯明握完手后,他对我说道:于水兄弟,听说你自此踏入阴行之后,根本没有失过手?
我说有这么一说。
那柯明惨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明显是激动的,他一激动就咳嗽,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后,说道:这就实在太好了,我这儿有一件阴事,正打算求你来着呢。
我点头说道:柯少爷明说。
“等会再说。”柯明对我柔和的笑了笑。
他明明是一个男人,却因为一身怪病,身体极差,倒是显得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接着,他看向了郎横舟,说道:郎老师。
“别说了。”郎横舟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找于水的麻烦,无非就是为了你心里那件事,但我要说一句,男儿志不在儿女情长,男儿志在四方!跑码头的生意,还能做多久?咱们只能发展别的产业,才能把咱们手上的人,发展起来……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我拿下闽南阴行的老大。”柯明笑了笑,举起了双手,他此时袖子已经撸上去了,两个巴掌,直愣愣的垂着,好像没有骨头。
他说道:你觉得,阴行需要这样的一个老大?
“身残志坚,身体可以扛起两百斤的石碾子,但要再多扛,又能扛多少?人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意志坚定,精卫能填海,愚公能移山。”郎横舟说道:只要我们有手段,阴行老大,未必不能争取,只要你有自信。
柯明摇摇头,说道:不会的!阴行的人,不会选我这么一个短命鬼当老大的,我这模样,还能活几年,咱们心知肚明。
“有方法!华夏多奇人,我们找十年,一定能找到神医,找到妙手回春的神医的。”郎横舟又说。
柯明再次摇头,说道:郎老师,你如果拿我当少爷,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们是漕帮的一支,从一百年前,我们这个码头的祖辈开始决定走邪路、运鸦片、偷渡黑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邪路了,我们是强盗,一辈子都是强盗,洗不白了。
“我也不想洗白了。”柯明说:我不想再去争些什么,我只想了却我的心愿。
郎横舟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了柯明的身边,拿着水烟的管子,郁闷的抽了起来。
柯明则对我说:于水兄弟,能不能跟我去一趟甲板?今天我郎老师对你们多多得罪,我在这儿,给他赔罪了。
“小事。”我说。
柯明扬起了手,说了一句:请!
我们真的跟着柯明,上了甲板。
等我们到了甲板上的时候,甲板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我们上船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坐在船沿上,两只手来回的舞动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柯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走向了那黑衣人,说道:徐老哥。
那黑衣人笑了笑,说:柯少爷,现在就感觉身体凉得受不了了?
“是啊!”
柯明说:浑身凉得很,感觉手脚都动不了了。
“好说,好说。”
黑衣人笑了笑,接着,一只手猛地一抬,一个人的尸体,竟然从海里飞了出来。
他再次甩手,那尸体啪嗒一声,像是一头死鱼一样,被摔在了夹板上。
同时,我还能看到,那尸体的身上,还似乎黏着七八条银色的鱼。
那鱼胡乱的甩着尾巴,但是看不见头,莫非,这鱼头,钻到了尸体里面去了?
我这不知道所以然呢,见多识广的冯春生跟我解释,说这种鱼,他见过,这种鱼叫“七鳃鳗”,看上去像鱼,但又不是鱼,它可没有上下颚,只有一个圆嘴,这圆嘴里,长满了倒钩,会吸在别的鱼身上吸血。
这七鳃鳗,就是靠“吸血”为生。
我听了,毛骨悚然,这黑衣人,竟然是在用尸体钓这七鳃鳗?
我再看那尸体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然后连着几根近似透明的玻璃线——刚才那黑衣人手舞足蹈,原来是用玻璃线缠着尸体钓“七鳃鳗”?
我正惊得目瞪口呆呢,忽然,柯明直接坐在了尸体身边,无骨的手像蛇似的,缠住了一条七鳃鳗,狠狠的揪下来了,然后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嘴巴里面,疯狂的咀嚼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跟我们说:这七鳃鳗,又叫沙隐虫,新鲜的七鳃鳗的血肉,十分温热,可以治疗我的凉症——我也无奈啊,每天都要吃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哎!
他的一声叹息,加上那海风,吹得他的白发到处飞舞,说不出的苍凉。
等那柯明吃掉了尸体上的“七鳃鳗”后,他对黑衣人喊了一句:徐老哥,辛苦你了!
“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