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郎君回来了!”唱星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细下意识一怔,然后立刻提裙疾行几步,走到廊上。
廊下,青衣男子敲着盲杖,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脚步沉稳,略急,身旁唱星正在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顾韫章步上石阶,那道清白颀长的身影在苏细眼帘中慢慢显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苏细泪眼朦胧地盯着顾韫章那张覆着白绸的脸,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瞬就突然空荡荡的。然后,滔天汹涌的巨大恐慌无助,在这一刻轰然而临,仿佛海潮将将她淹没。
苏细动了动脚,她往前迈一步,然后又往前迈一步,最后朝顾韫章的方向疾奔而去。
短短几丈远的距离,苏细却恍如隔世,直到她触到他的衣摆,他的身体,他的怀抱。
纤细柔软的美人青丝散乱,双眸红肿,就那么蕴着眼泪扑进郎君怀中。
顾韫章稳住身形,单臂圈住苏细的腰肢,宽大的袖摆垂落,遮盖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呜呜呜……”苏细埋首在顾韫章怀中,眼泪喷薄而出。她贴着他单薄的衣襟,感受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温度。喉咙发堵,黏黏糊糊的几乎说不清楚话,“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了……”
小娘子委屈至极,紧紧揪着顾韫章的衣袖不肯放。
男子垂眸,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小发顶,埋在他怀里,像只崩溃的雏鸟,连话都说不清了,“我好害怕……”那只拽着他宽袖的手,紧紧纠结成一个小拳头,凝脂白玉似得死死拽着他。
顾韫章伸手,抚上她发顶,轻声道:“不怕,我在。”
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将苏细浓密包裹起来,苏细哭够了,委屈完了,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顾韫章抱了个满怀,还哭得如此狼狈。
她那张原本哭得绯红如朝霞一般艳媚的脸立时又落了一层朦胧羞意。苏细伸手,想推开顾韫章,却不想一动胳膊,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啊……”
顾韫章皱眉,“胳膊怎么了?”
“好像是刚才扭到了。”
方才一切都太乱,太急,苏细一直绷着脑中的那根弦,如今霎时放松下来,便觉得哪哪都疼。
本来也是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娘子,哪里吃过这样的皮肉苦。苏细蹙着秀眉,疼得小脸惨白,那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那张白细面颊簌簌往下落,浸湿了衣襟,贴着青丝,香汗淋漓,好不可怜。
“我看看。”
“好疼的。”苏细蹙眉,有些抗拒。
顾韫章柔声道:“我就看看,不做什么。”如此语气,犹如在哄孩童。
苏细信了,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胳膊拿出来,任由顾韫章拿捏。男人的指尖顺着她纤细的胳膊肘往上,轻轻压住肩部。
“啊,好疼。”苏细轻呼一声。
顾韫章道:“无碍,有些扭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苏细的警惕心渐渐降低。
顾韫章面容如常,单手托住苏细的胳膊,微微颔首。
苏细一脸的懵懂无知,像只踏入陷阱的小兽,“那我……啊!”
“咔嚓”一声,顾韫章掰着苏细的肩膀,将她被方才在梁氏院内被老妈子拽得有些脱臼的胳膊复位。小娘子毫无防备,疼得大叫一声,另外那只手死死抓着男人手背,几乎掐出血痕。
“啊啊,呜呜呜……”苏细又喊又哭,急得不行,使劲挣扎推搡。
“好了,好了。”顾韫章赶紧安慰,然后被气急败坏的小娘子一脚狠狠踹上了小腿肚。
……
折腾一日,夜深人静。苏细搂着身边睡得憨沉的顾元初,秀眉紧蹙,似是梦魇。
素弯点了安神香,又点亮床头一盏小花灯,替苏细擦了汗,掖好被褥,小娘子这才渐缓过神来,眉头微微松开。
屋外檐下,两盏红纱笼灯散发氤氲暖色。顾韫章立在那里,衣袍处是一只小小花色绣花鞋的黑黝痕迹,手背上是带着血色的抓痕。男人神色淡漠,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盲杖。
路安从旁行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顾韫章,“郎君,这是李阳老先生临行前给您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封信和一把扇子。”
顾韫章侧身,朝身后屋内看一眼,然后转身朝书房去。
书房内未点灯,就着暗色,顾韫章抽出信件,看了一眼,然后又拿起那柄扇子打开,正是前段日子那柄他欲物归原主的百鸟朝凤扇。
随在顾韫章身后的路安关上门,推开一道窗,皎白月色倾泻而入,照亮一角。
路安问,“郎君,老先生给您一把扇子做什么?”
“百鸟朝凤,意在期盼君主圣明,河晏海清,天下归附,太平盛世。”顾韫章将手中百鸟朝凤扇轻放入盒内,良久后声音微哑道:“老先生高看我了。”
路安听到此话,鼻头一酸,上前一步,欲劝,“郎君……”他知郎君受的苦,也知郎君心中酸楚。
“无碍。”
“啪嗒”一声,顾韫章盖上面前的盒子,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就连那片白绸都似被蕴上了浓厚的阴霾暗色。
“明天是晴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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