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说着,出了门,方嬷嬷躬了躬身子,“雨太大,老奴送三娘子一程。”
“嗯”,谢景衣轻声说道,“看紧了。”
方嬷嬷瞥了一眼红缨,给谢景衣撑起了伞,朝着雨幕中走去,“三娘子想要红缨的命?”
谢景衣面色不改,“我何时要她的命了,我只是觉得,她淋了雨,还怪好看的,指不定能捞着泼天的富贵,遂了愿了。”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接了接雨伞边缘的水珠子,滴在手上,有些冰冰凉凉的。雨下得越发的大,哗啦啦的听不到四周的声音。
这深宫之中,捧高踩低的事情,她见得多了。谢景音刚进宫的时候,光凭着那张脸,都是风尖浪口上的人。后头又发生了些什么,她即便不去打听,都能猜到。
后宫可不是光凭脸就能够横行霸道的地方,所有人集火最先打的就是长得最有威胁的那个人,谢景娴一出事,简直就像是有人拿着锄头,给大堤掘了一口,所有的脏水,全都朝着那里涌进了内苑。
谢景音那段时日,定是不好过的。
你看一个人在宫中的地位处境,从她穿着用度,从她身边人的眉眼,便能够得知一二。这红缨,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大雨天不好好的在屋子里守着,反倒是去花园子里采花,忽悠谁呢?这连天的大雨,所有的花都被打成了碎渣渣,落了一地,她去采花,是从泥土里抠么?
更何况,她进门之时,手中也无花,简直是敷衍至极。可见平日里,并未把谢景音放在眼中。
若换了平时,她定是不管的。可是谢景音捎口信给她,要珍珠……她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实在是谢景娴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比她略微大一些的孩子罢了。
上一辈子,先生下健康皇长子的,乃是当日同谢景音一见如故的高敛英。
她先入为主,一直没有想到谢景音会早早有孕,直到那掌柜的提到小公子,她方才想起,这偷偷的送珍珠进宫,还有可能是珠胎的意思。
谢景音有孕了,那么红缨便不能留在她身边了。
方嬷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谢景衣站得更靠拢了一些,“主院的韩修媛,是皇后还未进宫之时,便跟在官家身边的老人了,性子十分的温和,身子不好,总是病着。红缨是一早就分到咱们偏殿的,比美人进来得还早。”
“美人身边,除了红缨,还有一个绿黛,刚领了点心,着她送碟子回去了,恰好您没有见着。”
谢景衣听着,轻声说道,“官家呐,还年轻着呢。这陈宫啊,像是初升的太阳呢,嬷嬷。鱼糕做起来费事,也就是在这宫里,才时常有得吃了,姐姐真是好福气。”
方嬷嬷陡然一凛,看向了不远处的太后所居的宫宇,“三娘子,老奴便送到这里了。”
谢景音有心隐瞒,但其他人更加有心的试探着呢。
若是不机灵的,闻着鱼糕的腥味,就该吐了,这一吐,立马整个宫里的人,都知晓了。
谢景衣轻轻的应了声,又说道,“对了,我听闻高姐姐在闺中之时,也很喜欢珍珠呢。”
方嬷嬷脚步一顿,笑道,“老奴平日里,的确常见高才人戴珠串儿。”
谢景衣像是随口一提一般,不纠缠着,摆了摆手,朝着雨中走去,她原就是自己个撑着伞来的,自己个再回去,再合适不过了。
“谢三娘子,太后适才坐累了,用了些点心,已经歇了。说若是你回转了,直接去裴画师那儿便是。太后听闻您擅长画山水,想让您给画一幅夏雨陈宫图。”
谢景衣对着太后的宫门行了礼,“诺。”
她说着,撑起了伞,径直的离去。
在不远的小楼上,太后站在那里,望着谢景衣的背影,淡淡地说道,“都说什么了?”
身后的嬷嬷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就是来送了些珍珠,坐了不够一盏茶的时间。那方嬷嬷是个厉害的,也没有人靠近。谢美人进宫之时,带的多是金银,唯独有尊佛像是个上好之物。”
“若是她刚进宫的时候,怕是就大大咧咧的拿来送您了。可经过了忠勤伯府的事之后,官家冷了她几日,吃了不少苦头之后,倒是乖觉了。”
太后微微的颔首,没有接话,“进去歇了吧,这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累了。”
“您说什么呢?您还年轻着呢,像这刚进宫的时候啊,一样一样的。”
太后摇了摇头,“你看着我年轻,可人家觉得,我已经是落日余晖了。嘉儿多好的孩子,是我们齐家最有出息的子嗣。人家还不是,说扔便扔了。”
“不亏是人人称赞的孝顺儿子呢!这不,今日还请人给我画像呢,他说什么呀?他说,母后,要微笑。我侄儿要死了,我的孝顺儿子叫我微笑呢!”
“这人啊,还是生得亲。那半道儿捡来的孩子,是养不熟的,你说是不是呢?”
第388章 大吉大利
太后身边的嬷嬷,唯唯诺诺地不敢接嘴。
那个半道儿捡来的,养不熟的儿子,说到底那也是官家,是大陈的天啊!
若换了谢景衣在此,怕不是要叉着腰破口大骂。
多大的脸啊!一个杀了人家母亲的凶手,还好意思嫌弃人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那侄儿杀人,是官家握着他的手杀的?
年纪轻轻丧心病狂,偷得半生富贵,就偷着乐吧,还有脸怪人不留余地。
再说了,生不出来说这些个有用?
太后也没有指望嬷嬷回话,看了会雨,转身回屋去了。
谢景衣一个人走在宫中的小道上,转着手中的雨伞,那雨水溅到两侧的院墙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条道,上辈子她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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