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郭元君听出玄机,连忙打岔:“陛下,宫规森严,更何况臣妾宫中一向管束严格,何曾有散播流言之事?”

有她在,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崔道昀吩咐道:“皇后暂且回避片刻吧,采玉,扶你主子到外面坐坐。”

郭元君一双柳眉不觉便立了起来,皇帝如今,越来越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不等采玉上前,霍一下站起身来,道:“不必采玉来扶,臣妾自己出去就是!”

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笑道:“哪怕陛下要把臣妾的秾华宫给别人,臣妾也一定没有二话!”

崔道昀神色不变,只淡淡说道:“皇后言重了,只要皇后与朕是一条心,这秾华宫永远都是皇后的。”

郭元君心中冷笑,快步走出殿外,跟着就听见小太监在身后关了殿门,屋宇幽深,里面两个人说些什么,确实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郭元君心中气恼难消,索性也不管崔道昀要做什么,带了人径自往东宫去看崔祁煦,走出两步,却又不甘心,皱眉向采玉问道:“苏明苑看起来很眼熟吗?”

采玉一时却也想不出来,末了还是芳华说道:“她那幅娇怯怯的劲头,尤其是哭起来的模样,恍惚有点像那位。”

那位,是她们私下用来指惠妃的,郭元君冷哼一声,道:“这个也像她,那个也像她!得了她的益处是怎么着?真让人恶心!”

两刻钟后,消息传到东宫,苏明苑因散布流言,扰乱宫闱被罚去浣衣局当差,秾华宫相关人等管束不力,以至流言四起,罚俸三个月。

郭元君看着来传信的汤升,讥诮地一笑,道:“汤升,刘玉死了,芳华被降为御侍,偌大一个秾华宫如今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你跟陛下带句话,就说我想问问陛下,我还能罚谁?”

汤升捏着一般汗,低头道:“是,奴才这就把娘娘的话转告给陛下。”

崔祁煦在旁边听着,六神无主,等汤升一走,立刻便问道:“母后,父皇这是怎么了?”

“煦儿,如今你父皇,心里有别的想头了。”郭元君低声道,“咱们决不能束手待毙!”

向晚之时,崔道昀跨进燕喜宫的宫门,踩着青砖地面上已经丛生的杂草,慢慢地走向了后殿。

柳挽月的燕喜宫,自她封妃以后便住在这里,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有无数个日夜都是在这里度过,自从柳挽月香消玉殒,他便命人封了宫门,如今,连草都长得这么深了。

后殿是寝殿,床褥等物依旧还是旧时的模样,就连妆奁也好好的放在妆台上,似乎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上面的尘灰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主人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崔道昀心头一痛,一时竟有些迷茫。当初乍然得知她在宫外竟还有过一个孩子,激怒之下,对她全不曾留半分情面,可是人一旦死了,才知道她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他这一辈子,只怕是再也戒不掉一个柳挽月了。

崔道昀慢慢走出后殿,回头再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他又面临着同样的抉择。苏明苑说的真切,在糜芜入宫前两天,崔恕一大早从她房中出来。算算时间,那阵子崔恕应该还在江南,可以崔恕的能力,也未必没有办法悄悄来回。

要不要查?如果是真,该如何处理?

崔道昀心中委决不下,负手慢慢在中庭中走着,目光瞥见偏殿中的小香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苏明苑身上那种怪异又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柳挽月封妃那年身体一直不好,后面就把偏殿改成了佛堂,时时在其中诵经念佛,有一回他没让人通报就走去看她,柳挽月正在佛前哭泣——苏明苑那纤瘦的身形,那如泣如诉的模样,像极了那时候的她。

“陛下,”汤升匆匆寻来,“六皇子已经下令将镇国公收监。”

第81章

夜幕四合, 糜芜在宫门前等了许久, 皇帝还是没有回来。

下午时她已经收到了消息,苏明苑被发去了浣衣局, 皇帝到底还是替她做了主, 可皇帝却没有回来见她,连晚膳也是在书房用的, 糜芜直觉, 大约又出了什么事情。

也许苏明苑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也许她不该让皇帝亲自去见苏明苑,可若是皇帝不出面, 流言就更难控制, 到时候非但是她,就连崔恕也要受到波及, 之前两次皇帝都没有深究, 她赌这一次,皇帝还是相信她。

只是,她赌对了, 还是赌错了?

“姑娘还在等着陛下呢?”王福良从外面回来时,老远便跟她打招呼,“陛下方才召见了几位大人, 看情形怎么着也得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回来, 姑娘要么先回去吧。”

原来竟又去处理政事了,天天这么忙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养好病呢?糜芜想了想, 走回房中去了一个琉璃罐子交给王福良,道:“你瞅着方便的时候拿去给陛下吧。”

王福良接过来看了一眼,青绿色的琉璃罐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似乎是蜂蜜泡着的果子,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王福良便问道:“要是陛下问起来,我该怎么回话?”

“就说是我答应给陛下做的东西,”糜芜笑道,“陛下一听就知道了。”

崔道昀在暂时歇息的间隙拿到了那个琉璃罐,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是糜芜前些时候说过的蜂蜜腌木瓜,据她说这是乡下的土方子,治咳嗽最好。

连太医都并不敢断言说能治好的顽疾,崔道昀也不指望一罐木瓜就能治好,然而心里却是熨帖的。崔道昀打开盖子,木瓜切了细细的长条,一层层泡在琥珀色的蜂蜜,映着青绿色的罐子,看起来也是爽心悦目。

阴郁的心境明快了一些,崔道昀也懒得再去寻筷子,只用手指拈了一条送进口中,初尝是酸甜适口,细细咀嚼之后,能品出木瓜还有些涩味没有完全去除干净,崔道昀忽然想起来她曾经说过,这个不是嚼的,要压在舌头底下含着,最能止咳。

崔道昀便又拈了一条,依言含在舌根底下,果然呼吸之际轻松了许多,喉咙里那股痒痒的感觉也消失了些,崔道昀拿起那个小罐子翻来覆去看了看,难道这些土方子比太医的要还管用?似乎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只是他心里相信她罢了。

原本已经在书房设了床榻的,到最后还是往福宁宫回去,还没到跟前就已经看见糜芜提着灯笼在路上等着,一抬眼看见他时,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了裙裾,飞快地往跟前跑过来,笑着说道:“陛下回来了!”

崔道昀的心情轻快起来,微微笑道:“回来了。”

“今晚有没有好点?”糜芜仰着脸看他,满眼都是关切。

“好多了,只咳了几声。”崔道昀道。

当然不是真的,但是看着她脸上的欢喜,崔道昀不觉又补了一句:“你那个木瓜,很有效果。”

糜芜带着几分得意笑了起来,道:“我从前经常假装咳嗽,管我阿爹要这个吃。”

崔道昀不觉也笑了,道:“以后就不用假装了,爱吃多少都有。”

“真的?”糜芜眼睛一亮,“早知道我就多做点了!等明天再做几罐吧,就是这个时候新鲜木瓜不太好找……”

崔道昀安静地听着她絮絮地说着,心中的郁结慢慢地消失了,世间似乎只剩下了木瓜、蜂蜜,他的嗽疾,还有她那些有关吃食的各种小心思,琐碎却又实在,想每天都要吃的清粥,每天都要喝的水,那么平淡却又绝对离不开,她就是他身边的烟火气息,与她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比起来,那些国家大事,反倒没有什么了。

糜芜细心观察着崔道昀的神色,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赌对了,即便皇帝仍旧在疑心,但皇帝还是顾念她的,这一关,她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