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的地方?崔恕看了眼旁边的范云山,道:“查查车辆进出记录和附近的冰库。几个尚书和镇国公府的冰库也要查。”
“着啊!”范云山是吏员出身,并不像那些走科举路子的官员那么文绉绉的,兴奋之下便冒出了市井俗语,“很冷的地方,可不就冰库吗?送尸体去冰库,自然要用车,顺着车查冰库,准保能查出他们的马脚,不愧是殿下,眼光老辣!”
谢霁看着地上两具开膛破肚,形状可怖的尸体,心中对崔恕不觉也多了几分敬意。这种场景之下,别说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就连看惯了死人的范云山和他这个谢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一开始也有些吃不消,可崔恕从昨夜待到现在,非但没有退缩一步,还趁着仵作验尸的功夫,把审理时的头绪一点点理了出来,单只是这份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定力,就足以让人钦敬。
崔恕脸上并不见喜怒之色,只迈步走出验尸的隔间,谢霁跟上去,道:“即便查到下毒之人,也无法让死人醒过来重新招供。”
“郭骏阳建造阳山别业是鲁大成经手的,”崔恕道,“顺着这条线,应该能查出点东西。”
“殿下,两位大人,”张离走进来回禀道,“宫中刚刚传来消息,今日照旧早朝。”
三人都吃了一惊,崔恕想起昨日皇帝的脸色,眉头便皱紧了,他快步走出去,张离紧走几步跟上来,低声道:“主子,刚刚接到的消息,皇后派人去了芦里村。”
作者有话要说: 崔恕:你为什么不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为什么?
糜芜:你就是我的小玩偶,啦啦啦……
第84章
垂拱殿中。
朝臣们分作几派, 以梁坤和牛继之为首的一系, 口口声声宣称西疆战事非郭思贤出马不可,理由也很充分, 近十年里西疆但凡有战事, 都是郭思贤带兵,唯有他最熟悉西陵人的战法, 必定能一战告捷。
也有反对一派的声称, 郭思贤此时卷入要案正在候审,朝中也有别的将领,谁出马都比一个戴罪之人合适的多。
那牛继之一听对方说郭思贤是戴罪之人, 立刻就吵嚷起来, 崔道昀坐在御榻上,只听得满耳朵都是闹哄哄的争吵声, 便抬手道:“噤声。”
殿中暂时安静了片刻, 崔道昀的目光慢慢扫过殿下众人,道:“少顷谢太傅会来上朝,不如听听太傅的意见。”
谢庭身份尊崇, 而且早已致仕,众人乍然听见他的名字都是一怔,明白的便知道, 皇帝多半是早已经安排好了, 看来郭思贤无论如何是去不了了。
跟着就听黄门使禀奏道:“启禀陛下,谢太傅求见!”
少顷,就见谢庭身穿朝服, 稳稳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文班最前列,沉声说道:“臣保举一人,可平西疆战乱。”
崔道昀问道:“太傅但说无妨。”
“西州府中郎将,和清。”谢庭道。
殿中先是一片安静,接着梁坤忍不住道:“谢太傅,此人闻所未闻,如何能担此大任?”
“政通二年,北地边乱,和清帅百人突击,扭转战局,政通三年,镇国公与西陵交战,和清时任西州兵曹参军,帅两千府兵迎击三千西陵骑兵,以少敌多,大获全胜,政通八年,北地蛮人哗变,击杀官长,圈地自立,和清只身入营劝降,不费一兵一卒,化解一场边乱。陛下,和清胆识过人,且在西北军中待了十余年,对西陵极其熟悉,臣愿保举此人统领西疆战事。”
殿中一片哗然,梁坤还要再说,崔道昀已经抢先发了话:“好,就依太傅所言,加封和清为征西将军,征西州府、瀛洲府兵五万,前往西疆与安西道驻军会合,迎击西陵军队。加封安西道节度使蒙源为安西将军,配合和清,一同迎敌!”
牛继之与梁坤对望一眼,心里都暗叫不好,和清这个无名小卒他们摸不清底细,蒙源他们却是知道的,从前英国公的部下,一直与郭思贤不和,所以才被扔在西疆十多年都没有提升,皇帝用这两个人,分明是要抛开镇国公府一系,另外培植军中的势力!
梁坤当机立断,立刻禀奏道:“前方用兵,后方粮草军饷也不可轻忽,太子多年追随陛下办事,沉着稳重,堪当大任,臣推举太子居中协调!”
如今兵权虽然拿不到了,只要卡住粮草军饷,和清与蒙源的成败就都在太子手里,那么主动权在镇国公府手中。
事发突然,崔祁煦虽然吃惊,但心中却重新燃起一点希望。这几天意料之外的事频频发生,现在连他自己也觉得皇帝一心偏向崔恕,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此时他禁不住抬头看向御座中的皇帝,满心期待皇帝能把这件要紧的差事派给自己。
崔道昀看他一眼,很快转过脸去,淡淡说道:“此事朕已有了人选,就由六皇子居中协调粮草军饷。”
崔祁煦心里一凉,心里只想,完了,皇帝是真的要放弃他了。耳中只听得殿中又是一片哗然,崔祁煦下意识地向四周一望,就见许多人也都在瞧着他,他只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里不是嘲笑就是怜悯,连忙低下头,只看着眼前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崔道昀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不觉无声地叹了口气。此时更换储君,必定伤筋动骨,然而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也是必须要下狠手的时候了。
殿中众人一时看看皇帝,一时看看太子,一时又去看谢庭,心中惊疑不定。皇子们虽然也都上朝,但只有太子领的是实差,其他都是虚职,无非应卯罢了,可是崔恕刚刚回宫不久,先前也没有什么功业,怎么突然一下就被皇帝拔到这么高的位置?难道皇帝另外有了想法?再想到镇国公府近来频频出事,不少原本想要进谏的人不觉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静观其变。
牛继之心中暗叫不妙,连忙上前分辩道:“六皇子刚刚接手贪墨案,便有重要嫌犯暴死,况且秾华宫总管刘玉之死,六皇子的嫌疑也没有洗脱,不宜在此时领这种要紧差事!”
崔道昀说了半天话,早觉得精神不济,况且也该崔恕出面了,便看了眼崔恕,道:“你替朕说吧。”
“儿臣领旨!”
崔恕应声出列,转向了牛继之:“中秋夜刘玉以下犯上,故而被我下令处死,当天就已经禀报过陛下。至于秦丰益暴毙之事,现已查明秦丰益至少在五天之前便已中了慢性毒药,牛尚书,也就是说,秦丰益是在你管辖之下的刑部大牢中的毒。”
牛继之不假思索地分辩道:“刑部大牢管理森严,怎么可能有中毒的事?六皇子休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牛尚书心里明白。”崔恕淡淡说道,“我奉旨主审此案,散朝之后,牛尚书就随我去公堂上走一遭吧。”
散朝之时,崔道昀坐着软兜从殿中出来,外面阳光正好,骤然照在脸上时,崔道昀不觉眯了眼睛,看向了跟在身后的崔祁煦。
镇国公一系必须拔除,原本还想着可以在拔掉郭思贤的同时保住太子,如今看来,太子断断没有能力在没有镇国公府的情形下独立支撑,储君人选,不得不换。
崔道昀温声唤道:“煦儿。”
崔祁煦猛地惊觉,抬头看他,崔道昀看着他脸上茫然的表情,一时心中不忍,只道:“随我去下盘棋吧。”
这一日,崔道昀留崔祁煦在福宁宫相伴一整天,一直到夜里安寝之后才让他离开,崔祁煦回到东宫时,郭元君早已在里面等着了,低低问道:“煦儿,你可拿定主意了?”
崔祁煦无言以对。
数日之内,风云巨变。
和清与蒙源只用了一日夜便在边界会合出兵,之后一改先前郭思贤惯用的迂回战术,直接正面迎击来犯的西陵军队,首战告捷。
刑部大牢的牢头杨柄投案自首,招供说因为私怨向秦丰益下毒,被收押待审。
范云山循着牢中车辆进出的线索一路追查,最终确定中秋之夜,一辆运水车从刑部大牢带走了一具尸体,最后送去了牛继之的别院,那里正有一个冰窖。虽然车夫被找到时已经落水身亡,线索中断,但牛继之管辖之下频频出事,因此被革去刑部尚书一职。
第四天时,礼部拟出诸位皇子的封号,皇帝看过之后,亲自定下二皇子为渝王,三皇子为冀王,五皇子为洛王,加封各自的皇子妃为王妃。
第五天,由皇后主持为诸王选妃,太子选得一名侧妃,乃是吏部尚书的孙女,三位王爷也各选了侧妃与美人,宗正府早在京中为诸王选定了王府,只待皇帝发话,诸王便可正式离宫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