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郭元君冷冷说道:“本宫问的是杀人命案,不是这些无聊的男女之事,霍建章,你只管拣要紧的说,休要再闲扯!”

霍建章不敢分辩,忙道:“三年微臣与窈娘同住在芦里村,隔壁邻居就是江糜芜,因此微臣认得她。曹亮家住在村头,二月十七日中午,糜老头,就是江糜芜的养父到我家求助,说到处找不到糜芜,后面窈娘就跟他一起去找人,一直到夜里才回家,微臣记得清清楚楚,窈娘衣服上有血迹,当时微臣问她,她说是流鼻血蹭上的,微臣当时就猜到可能有诈,就趁她不备藏下那件血衣。”

“取物证来!”郭元君吩咐道。

很快有小太监用托盘送上一件女衣,衣摆上星星点点,果然有血迹。崔道昀看了眼窈娘,道:“这是你的衣服?”

“是。”窈娘见问到自己,便也跪下回禀道,“二月十七日,民女与邻居糜老爹一起去寻糜芜妹妹,中途分开的时候被曹亮拦住调戏,民女躲闪之时,失手用锥子误杀了他,为怕人发现,就把尸体藏在后山荒地里。”

“她说谎!”霍建章连忙说道,“微臣家里根本没有锥子!曹亮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有微臣在,他怎么敢调戏窈娘?后山到处都是毒蛇,窈娘最怕蛇,怎么敢去?况且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力气把个男人的尸体扛到那边?微臣记得那天夜里糜老头曾经推着车子上山扒柴,那车上多半没有柴,装的就是曹亮的尸体!最可疑的是糜芜那天之后病了大半个月,经常惊恐害怕,人要真是窈娘杀的,她怕什么?而且糜芜手巧,做的鞋子在整个芦里村都有名,锥子是她纳鞋底时常用的,依微臣之见,被曹亮调戏的人是糜芜,杀曹亮的也是糜芜!窈娘只不过帮忙埋尸,之后糜芜害怕惊恐以至于生病,就是明证,窈娘只不过是想替她顶罪!”

“民女没有说谎,杀人凶手就是民女,民女甘愿入罪!”窈娘并不与他分辩细节,只沉声说道。

糜芜脸色不变,红唇却不自禁地抿紧了。当时的画面纷乱杂沓着从眼前闪过,紧锁的院门,高不见顶的围墙,摇摇晃晃的竹梯,惊慌失措的她一脚才下去,细竹片的横档咔嚓一声断开,紧追出来的龌龊男人,抓住她脚踝的脏手……

糜芜深吸一口气,让所有的画面都定在最后,那扎透对方咽喉的一锥。当年她能保住自己,如今,她也能。

崔道昀看着她,心里无端就沉了下去。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根本就是个孩子。他转向郭元君,声音里便带出了寒意:“皇后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朕听这些?一个欺压弱小的混子,死就死了,有什么要紧?就连窈娘也不必入罪,那种人死有余辜!”

糜芜低了头,眼中便热了起来。皇帝多半已经猜到了,可皇帝居然这么说……她没有信错皇帝,她从来都没有信错皇帝!

郭元君回望着崔道昀,唇边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她早猜到,以崔道昀的偏心,即便把死人摆在他面前,他也能想出理由给糜芜开脱,不过,她的目的原本也不在此。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乡下丫头罢了,无非用来引皇帝上钩,她心中所图,原比对付一个毛丫头重要的多。

郭元君道:“打理后宫是臣妾职责所在,即便惹得皇帝厌烦,臣妾也不得不将此事向陛下禀明,陛下若是觉得无需治罪,那就罢了,但江糜芜并非只有这一桩罪过!”

崔道昀便是有再好的耐心,此时也消磨殆尽,皱着眉头说道:“你又要如何?”

郭元君的唇微微翘起一点,带着几分讥诮,悠悠说道:“因为她不止有杀人的嫌疑,更是秽乱宫闱的孽种!”

“来人,”郭元君吩咐道,“带周雄媳妇,带顾梦初,带王婆子,带顾贵媳妇!”

顾梦初,王嬷嬷?糜芜下意识地看了眼崔道昀,把这两个人找来,应该是要说她的身世了,那么她是不是那个外室的孩子,那个外室是不是惠妃?

崔道昀乍然听见这些陌生的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末后突然想起顾梦初是谁,立刻猜到皇后的意图,沉声道:“不必带谁,朕不想听,都退下!”

“陛下!”郭元君寸步不让,“此事关乎皇家的体面,臣妾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得不犯颜直谏,只求肃净内帷,采玉,把人证都带进来!”

“谁也不准带!”崔道昀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全部退下!此事今后任何人不得再提起!”

“陛下,此事关乎皇家血统,”宗正寺丞许丹山连忙上前进谏道,“若是担心消息传扬,可命闲杂人等退下,但此事不能不查。”

“怎么,朕的话做不得数?”崔道昀反问道。

许丹山不敢再说,只讪讪地看着郭元君,郭元君胸有成竹地向外面一望,跟着就见宗正寺卿、皇帝最小的叔父临阳郡王崔演匆匆走进来,躬身说道:“陛下,江糜芜身世可疑,为维护皇家血统,臣恳请查明此事!”

看来,再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崔道昀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用力按了按,才道:“好,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爆发了,连环放大招!

第87章

崔恕赶过来时, 福宁宫大门已经关闭, 王福良守在外面,看见他时一脸为难地说道:“殿下, 陛下有要事处理, 此时不见人。”

“你去回一声。”崔恕也不多话,只是平静地吩咐道。

王福良大着胆子又道:“殿下……”

崔恕看他一眼, 虽然没说话, 但那无声的威压却让王福良心里一紧,只得改口道:“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

他将大门推开一条小缝,闪身进去, 跟着又关了门, 崔恕便站在门前等着,大门里面寂静无声, 崔恕神色如常, 一颗心却不觉悬了起来。

时至今日,所有的事都已箭在弦上,皇帝也隐晦地向他透露过将来的打算, 皇后不去应对自身的危机,却选在这时候来动糜芜,究竟是什么用意?

崔恕知道自己今日绝不该来, 有皇帝在里面, 应该不会让她出事,他赶在这时候凑上来,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皇帝他的心思, 实属不智。

然而,他却又不能不来。崔演和许丹山都已到场,今日的情形,必然是为了揭露糜芜的身世,万一她真是惠妃的私生女,只要打着维护皇室声誉的旗号,那些人就能逼她去死。

更何况,从他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来看,惠妃很有可能是私情败露后被皇帝处死的,万一皇帝至今还恨恼着惠妃,一旦糜芜的身世被揭露,皇帝也很有可能迁怒于她,痛下杀手。

门内依旧鸦雀无声,崔恕不确定皇帝此时会是什么反应,也许皇帝会因为他对糜芜无法掩饰的执念而再次放弃他,也许皇后会抓住把柄再次攻击他,然而他必须来,无论里面的情形如何难测,他都要确保她的安全。

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崔恕连忙回头,王福良打开一条门缝,低声道:“陛下让殿下进去。”

崔恕迈步走进门内,昔日处处有宫人值守的福宁宫此时看不见半个人影,想来都被清退下去了,崔恕的脸色越发沉肃起来,仔细回想,皇后今日的做法实在令人疑心,他早已安排了人紧盯着皇后那边的动静,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皇后又是怎么做到把天南地北这么多人都凑到了一起,突然在今天发难?莫非他漏过了什么要紧的环节,莫非皇后另外还有人手在暗中潜伏?

展眼已经走到后殿,汤升与采玉守在廊下,看见他时,汤升将殿门推开一点,低声道:“殿下进去吧。”

崔恕快步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了,光线立刻暗下来,然而崔恕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糜芜,她站在皇帝身后,红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带着浅淡的笑意,室内昏暗,唯有她所在之处,媚色照耀,如同春日晓阳。

然而崔恕知道,这明媚笑容之下,掩藏的是多么锐利的刀锋。

他也曾被这刀锋伤过无数次,伤的越深,爱意越深,似永不停止不见尽头的旋涡,他陷在其中,努力想要挣出自己,却只能清醒着不断下坠,被她牢牢网罗。

许是这笑容太熟悉,许是她此时紧绷到极点的模样太熟悉,崔恕眼前,瞬息出现曾经那些纠缠的片段,她曾带着这样的笑容伏在他膝上,她曾倚着蒲团斜斜坐在他的身前,柔若无骨的玉足一下一下踢着他,她曾漫不经心地向他说着绝情的话,下一刻被他禁锢在怀中时,她也曾恐慌害怕,然而很快,这些恐慌都会化成媚色的利刃,一刀一刀,刻进他的心里。

如今她这笑容,这姿态,她分明已经将自己又化成了刀,准备痛击所有来犯之敌。

崔恕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之情。这才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拥抱过她,亲吻过她,他为她神魂颠倒,为她志在必得,他在她浑身刀锋的掩盖之下,也曾窥见过对自己的一点点真心,唯有这样的她,才值得他如此不管不顾。

从门口到殿中,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然而与她的过往却在这一瞬间挤着挨着从眼前闪过,情绪翻涌不定,崔恕转过目光,向着崔道昀躬身行礼,道:“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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