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心打听,总能打听的出来。”谢临把水桶在门后放好,跟着走到跟前又从她手里捏了一颗樱桃,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这情形太像寻常人家里,丈夫干活回来,和妻子一起吃饭的场景,虽然知道只是暂时存在的幻象,谢临心里依旧满溢着欢喜。
那夜在暮云山时有过的不自在感觉又出现了,糜芜把樱桃放在桌上,走去拿了碗筷给自己盛了粥,谢临吃着樱桃,抬眼向她一笑:“我也没吃饭呢。”
“金吾卫不管饭的吗?”糜芜自顾在桌边坐下,夹了一块泡藕吃着,笑着说道。
“管饭,不过,我特地留着肚子过来跟你一起吃。”谢临见她只是坐着不动,便自己去盛了一碗粥,又拿了那包卤肉在她对面坐下,道,“还是没考虑周全,这样做饭太麻烦了,明儿我还是直接带了盒子菜过来吃吧。”
糜芜扒了一口粥,道:“是不太方便,炉子小,火也不行,最多只能熬粥,别的什么都没法做,明天我也懒得再弄了。”
“你就做了这么一回饭,就被我赶上了,我真是有福之人。”谢临笑道。
细想起来,无论皇帝还是崔恕,应该都不曾吃过她亲手做的饭菜,谢临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惬意。
糜芜嗤的一笑,道:“一碗白粥而已,算什么饭呢?”
“那也是你亲手做的,不一样。”谢临说这话,又向她凑近了些,轻声道,“前几天我休沐回家时,家里新迎了一只狸奴,我妹妹让我给猫儿起名字,你猜我取了什么?”
“嘭嘭”几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时,却是风炉里烤的栗子熟了,炸开口子从炉膛里迸出来,带着余热的炭灰也被炸出来星星点点的,近前的地面上顿时蒙上了薄薄一层灰。
“应该先切开个口子再烤的,因为不方便,我就偷了个懒,”糜芜摇了摇头,“居然炸的这么厉害,明天不做了。”
“不做就不做吧。”谢临笑得眉眼弯弯,“不做更好。”
只要她以后不做饭,那么他就是唯一一个吃过她亲手做的饭的人,哪怕只是一碗白粥。
糜芜放下碗要去收拾炉灰,谢临已经先站了起来,笑道:“你吃吧,我来弄。”
糜芜便又坐了回去,就见他拿了筷子扒开炉灰,把里面烘着的栗子一个个拣出来,一边剥壳,一边左手倒右手地吹着气,道:“好烫!”
还以为他要收拾炉灰,原来竟是着急吃栗子?糜芜不由得好笑起来,便自己起身拿了笤帚,仔细把迸出来的炉灰都扫干净了,那边谢临一见她动手,忙放下栗子,走去端来一盆水,微弯了腰捧在她跟前,学着丫头们的语气说道:“请姑娘盥手。”
糜芜笑出了声,顺着他的口气道:“放地上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谢临果然放下来,糜芜蹲下身子去洗,谢临跟着也伸手进来,糜芜抬了脸,半真半假说道:“你这可是逾矩了啊。”
“有什么打紧。”谢临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恨不能让时间在此刻停驻,只是轻声说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呢。”
糜芜嗤的一笑,起身走去桌前,道:“不跟你胡缠了。”
谢临跟着过来,隔着桌子把一颗剥好的栗子送到她嘴边,道:“尝尝。”
糜芜下意识地躲了下,谢临却固执地向前一伸手,温热的栗肉挨擦着她的嘴唇,谢临的桃花眼亮闪闪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蛊惑:“好吃的,别躲。”
耳朵上突然一阵热,眼前的谢临有些陌生,还有些危险,糜芜定定神,索性从他手里拿过那颗栗子,道:“多谢你,不过,还是我自己吃吧。”
“我来服侍你吃。”谢临笑笑地走到近前,从她手指里拿过那颗栗子,跟着弯腰低头,凑得极近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外面有人看着呢,咱们得亲热些。”
糜芜心思急转。有人?什么人?皇后的人?
谢临带着笑意垂头看她,她烟波潋滟的眸子乍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两样,但谢临还是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她在害羞,他又让她害羞了呢,谢临伸手揽住她,将那颗栗子放在她唇边,擦着她柔润的红唇,低声道:“我来服侍你吃。”
离得太近,谢临身上那股清新中带着微微苦涩的松叶气息密密地包围了糜芜,耳朵上越来越热,糜芜启唇一笑,咬住了那颗栗子:“皇后在监视你,你在做戏?”
谢临微微笑着,低下头与她相对,低声道:“你若是愿意,就是真的。”
呼吸都有些停住了,谢临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水波潋滟的眸子向他一睨,低低地笑着说道:“还是做戏更有趣。”
心底那点苦涩变成了疼痛,谢临笑着说道:“也好。”
他没有离开,只是靠着桌沿挨得极近地站着,把剩下的栗子一颗颗剥开,又一颗颗喂到她口中,他带着笑,温存又热情,全是对待心爱女子的模样,她也带着笑,似乎很享受他的殷勤,但谢临再清楚不过,她是真的在做戏。
吃完了饭,洗手净面,到最后吹熄蜡烛就寝时,谢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忽地低低一笑,凑到榻前在糜芜耳边说道:“还没走呢,看样子你还得跟我继续演下去。”
虽然祖父和父亲都捏在皇后手中,虽然他已经主动投靠,然而,唯有真正染指了皇帝的女人,他才彻底没有了回头路,才能真正进入皇后一方的阵营。
一切都不得不为,更何况,她还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谢临的声音带出了几分喑哑,半真半假地说道:“也许,我们也可以假戏真做,只要你愿意,将来我娶你。”
她却冷不防问道:“你那时候说,你给那只猫儿取了什么名字?”
“咪呜。”心里失望着,呼吸灼热着,谢临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脸,“糜芜。”
黑暗中只听她轻声笑着,拨开了他的手:“你妹妹肯用这名字吗?”
“不肯,她觉得给猫儿用这个名字太古怪。”失望越来越深,爱意跟着越深,谢临在她身侧躺下来,低声道,“但是你叫这个名字,就很好听,糜芜,上山采蘼芜。”
下一息,手边触到一个冷硬的东西,糜芜拿了他放在桌边的佩剑,连着剑鞘放在两个人中间,挡住了他。
剑身是冷的,心里是热的,谢临侧了脸,轻声说道:“我们得弄出点动静来。”
“什么动静?”糜芜问道。
谢临沉默片刻,跟着莞尔一笑:“男人和女人同床共枕时的动静。”
晴烟阁外,一个黑影伏在后窗的阴影里,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先前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男人有时候会笑,女人偶尔也笑,再后面,笑声消失了,竹榻咯吱咯吱地摇了起来,里面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是风流谢二,居然敢在宫里动皇帝的女人。黑影又听了一会儿,悄悄离开。
“谢临!”黑暗中,糜芜娇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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