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就说到反悔了?”糜芜笑道,“只是觉得时间有点太赶了,那会子孝期也才刚满。”
崔恕不觉又去看她的手,就见安安静静地贴在裙上,并不曾动,这让他稍稍放心,轻声道:“父皇临去时还记挂着你,他在天之灵,必定也盼着你早日有个好归宿。”
糜芜听他提起崔道昀,不觉就心软了,终于道:“好。”
崔恕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伸臂拥住她,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平静。
此后几天里,糜芜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越来越觉得没有把握,在家里待不住,想起一直没有去看刘氏,便吩咐备轿,一径往江家去了。
刚进大门落轿,刘氏已经亲身上前打起轿帘,笑着挽了她的胳膊,道:“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来看我!”
糜芜打量着她,见她脸色红润,眉目舒展,显然近来过得很不错,便也嫣然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祖母也真是的,刚一见面就揭挑我,也不给我留几分面子!”
刘氏笑得越发畅快,拉着她往自己院里去,絮絮地说着她入宫之后江家的情形,糜芜听了一阵子,渐渐听出了大概,顾梦初竟然真的瞒住了,到现在刘氏和江绍丝毫不知道惠妃的私□□,还以为她剃度出家是为了苏明苑。
糜芜不觉有些感慨。从前她总觉得顾梦初脾气暴躁又没成算,实在不值一提,然而那天在宫里顾梦初为了守住秘密不惜一死,又让她觉得从前都看错了,再想到顾梦初一生的悲苦,一半是为着父母,一半是为着丈夫,也真是造化弄人,半点由不得自己。
刘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在欢欢喜喜地说着:“……绍儿是个孝顺的,如今家里样样都好,虽然少了些进项,不过眼下应酬少,下人们又打发走了一大半,也够用了。”
糜芜随口问道:“我院里那些人,后面怎么样了?”
“锦衣跟她娘老子在庄子上,已经成亲了,白术还在家里伺候,木香跟玉竹打发走了,”刘氏笑着说道,“唯独紫苏,真是想不到的一个,不声不响地自己赎了身,又在城东开了一间绸缎铺子,听说如今生意兴旺得很,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本钱。”
“紫苏?”
从前没想明白的地方突然理顺了,原来是她!
第118章
糜芜临走时, 刘氏送她到门前, 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着诸多事项,糜芜想起自始至终江绍都不曾露面, 便问道:“哥哥今天有事不在家吗?”
“你打发人过来送信时他还在, 后面突然说有急事出去了。”刘氏摇着头说道,“这孩子真是的, 再有什么要紧事也比不上你回家呀, 等他回来,我一定说他!”
若是在之前,糜芜大约也就放过去了, 然而之前刚刚确定当初并不仅仅是张离, 就连紫苏也是崔恕安插下的耳目,此时糜芜不觉想到, 也许江绍并不是有急事出去, 而是不敢见她。
又想到上次江绍到郡主府时,崔恕反应那么强烈,也许他不止是向她要求不要见江绍, 也许他连江绍那边都下了死命令,否则以江绍那种温软念旧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她回家的时候跑出去, 避而不见?
当着刘氏的面, 糜芜什么也不能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笑告辞,等上轿回府的路上, 闭起眼睛来细细一想,这些天里种种古怪的迹象,突然就清清楚楚地跳了出来,每一样都恰恰好的,全都对上了。
谢临明明说过要带她去古柳林庄,后面却是崔恕带她去了,窈娘明明说好第二天还要到府里盘桓,却突然连夜走了,江绍之前那么着急要打听苏明苑的情形,后面却一次也没来过,这次更是连她回家都躲了出去。
除了崔恕,还能有谁?
当日他能在她院里放一个不起眼的紫苏盯着,现在他肯定也能,哪怕贾桂回宫去了,她这里的一举一动依旧都在崔恕的监视之下。
只是,他到底有没有这么做?
糜芜闭着眼睛,唇边慢慢漾起一个无奈的笑。原来那日种种不安的感觉,竟是她之前有意无意压下去的疑虑,原来他眼中时刻存着的戒备,竟是防着她不顺从他的心意。
原来,她与他都不曾变过,哪怕他们如此亲近,哪怕已经谈婚论嫁,骨子里头,他们依旧是当初三省斋里互相吸引又互相戒备的两个。
她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了。
“去西华门!”糜芜打起轿帘吩咐道。
谢临得了消息赶来时,糜芜正打起轿帘,向他一笑,谢临许久不曾见过她,此时只觉得繁花似锦,一瞬时都在她眼中绽放,心里欢喜到了极点,轻声道:“你来了。”
“是因为陛下?”糜芜依旧笑着,小声说道。
谢临一阵警觉,却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模样说道:“什么?”
他虽然不肯说,糜芜却明白了,低头想了一会儿,笑笑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下了轿,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要见陛下,麻烦你帮我通传一下。”
虽然她神色如常,谢临却直觉不妙,有些担忧地看了她,道:“郡主直接进去就好,陛下吩咐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郡主想进宫,各门一律放行。”
糜芜笑了下,幽幽地说道:“他倒信得过我。”
她不再多说,斥退了左右,只独自往门内走去,谢临有些不放心,连忙跟上时,就见她眼波流转地瞧着他,轻声道:“你不用跟来。”
谢临故意说的轻描淡写:“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一会儿。”
“你就不怕抗旨吗?”糜芜笑着说道。
谢临此时已经确定,她发现了崔恕私底下的做法,想了想又道:“匆忙之间下决断很难周全,有时候暂且放一放或许能更好些。”
若说先前糜芜还有一分不确定,此时已经确信无疑,谢临没再登门,一定是崔恕下了的命令,便道:“有些事,还是早些说清楚了好。”
她停住步子,又是一笑:“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
谢临只得停下来,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远处,不觉叹了口气。
他是不该太轻易放手,崔恕却是不该不肯放手,如何才是最好呢?男女之情,真是永远没个答案。
崔恕正在德勤堂与几个亲近的臣子商议设立赈灾的长法,忽然听说糜芜来了,心下先是一喜,跟着又有些担忧她为什么突然来了,于是吩咐众人先在堂中自行商议,自己忙忙地迎出去,走到翠华门内时,正看见糜芜站在晴烟阁前,低头看着花圃里一朵朵开得热闹的芍药,似在想着心事,崔恕还没到近前,先伸手去拉她,道:“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陪我到御苑走走吧,”糜芜躲开他,伸手向花圃里折了一朵碗口大的大红色芍药拿在手中,转身向御苑的方向走去,“就我们两个。”
崔恕向着身边的内侍摆摆手,众人连忙退开,崔恕三两步走近了与她并肩同行,低声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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