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本奏,有人因怕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之事东窗事发,不惜沿路埋伏我等,以致千骑兵马险陷万箭穿心之境。”
“臣有本奏,有人为防事迹败露,威逼州丞柳福江设计轰杀所有赈灾将士。柳福江不从,则假施号令。以采石之名将一万赈灾将士遣至事先埋了大量火药的山中,欲全歼之,臣听到风声匆忙赶到,却仍有数百将士葬身冷山。”
“臣有本奏,有人利欲熏心,不惜遣派亲信下至余杭监督州丞柳福江将灾银上缴,柳福江莫敢不从,官府粥铺每日不过放粮十石,以至饿殍满地,伏尸遍野。柳福江为向其表忠心,不得不大兴土木,已私藏赈灾银款待其离去下放民用,以因此延误最佳时机,导致江南道大规模爆发瘟疫,横死万众。”
君兮一连五句臣有本奏,一字一句说的平静缓慢,然而每一个字却都狠狠敲在李治的心上,字字见血。
在座众臣看着场下不苟言辞的女子,已然呆住。
搅在朝堂这个大染缸里,没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不是今日他送你,就是明日你送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朝堂之上,贪官十有八九,却没见过有这般……这般手笔的。
吞并灾银百万,袭杀将领,轰杀将士,又致使瘟疫横行,沾染人命岂止万众?
“臣恳请陛下为于洪水中丧命的三千二百六十一名黎民百姓,为汾山死不瞑目的一百五十一名将士,为沾染瘟疫横死的百姓无辜百姓讨个公道。”君兮挺直跪在地上,言罢伏地顿首。
“谁?那个人是谁?!”李治颤抖着手支于身前,爆喝一声。
“当今一品军侯——夏远。”君兮直起身,冷眼看向看台西南方向,扬臂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女子伸出手臂看过去。
夏远在看到君兮进殿刹那便已面无血色,此刻看着君兮的手指向自己,忙撩袍起身。
“简直是一派胡言!”夏远沉声怒斥,“老夫历任两朝,护我大唐社稷江山,一向忠心耿耿,怎会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你莫要血口喷人”夏远看着君兮,一脸震怒之色,转而拱手看向李治,“还请陛下明查还老臣个公道啊。”
李治看着夏远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变形的脸,心中已信了几分。夏远是两朝元老,一向耿正,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君卿,此事干系重大,你可有证据?”李治面色深深的问。
李治知道君兮是个用事实说话的人,没有证据这些事她根本就不会抖出来。
虽然她所列罪状涉及久远,但是他相信,她手中一定握着证据。
李治期待的看着君兮,耳边果然传来了她清冽的声音,“有。”君兮说。
“人证物证齐全,夏侯爷敢与本将对峙吗?”君兮问。
“有何不敢?!”夏远下巴一抬冷睨着下方,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
“那就先请你见两个人。”君兮冷眼看了夏远一眼,“带上来!”
一声冷唤,殿外由西北营将士押着四个人走了过来。被押四人中只有一人戴了枷锁,其他三人皆只被扭着双臂。
待众人看清了戴着枷锁之人时都不禁吃了一惊,那不是夏远次子夏戚沐吗?他不是生病了在家养病吗?怎么会被绑了去?
“他是夏侯爷您的二子,您可认得?”君兮幽幽问道。
夏远的脸阴沉的吓人,难怪这些日子没得到南面半点讯息,连君兮回都的消息都没传来。
“自是认得。”夏远绷着脸,冷声道。
“我是在余杭捕到他的。”君兮冷声道,“就是因为他假施号令,致我军中百众儿郎埋骨他乡,尸骨无存。”
“他是人证。”君兮指了指一边跪着的候三儿。
“是这样吗?”李治沉声问。
“是的,是他。大人本来让闲的将队伍遣去禺山的,是他让小的将队伍带去汾山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汾山有埋伏,不然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啊。”候三身子哆嗦如筛糠,“求皇上饶命。”
“逆子,你怎能做这等事?!”夏远突然暴喝一声,在座众人皆惊了一惊。
什么情况?
夏戚沐闻言霍然抬手,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的父亲。
“回陛下,此逆子之前与老夫说要去寻江湖友人玩乐,老夫觉得无伤大雅,也便许了。自古朝堂江湖便不作交涉,老夫怕此事于他声名不利,才谎称他生病卧床,没想到逆子竟然做了这等恶劣之事,老夫……老夫……家门不幸啊!”夏远掩面作伤心之状。
“爹~”
“我没有你这个逆子!”夏远暴喝一声截断夏戚沐的话。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好不厉害。
君兮看着夏远那张虚伪的脸,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当年便离开那个家何尝不是幸事一件。
君兮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被押上来的人。
他的头发散乱垂在脸侧,身子蜷成一团,手不断地在空气中挥舞,嘴里还说着什么,“不……不是我……怎么会这样……夏远……夏远……是夏远……”
“他便是江南道统领七州十四郡的州丞柳福江。”君兮看着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人道,“他在看到因瘟疫而暴毙的百姓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君兮说道,语气轻和像怕惊了他一般。
“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悔恨不已,精神崩溃,脑中只剩下了他记忆最深刻的事。”
“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柳福江抱着头,哭着道,“你们别找我,是夏远,是夏远,你们去找他……”
“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叫人如何相信?”夏远沾了沾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看着场下乞丐不如的柳福江,冷哼一声。
君兮不答,转头看向另一个被押上来的人,“这位,在座诸位大人都见过,他便是当初在行宫将江南道发洪灾的消息传来的人,州丞府护院统领,吕世荐。”君兮说的不急不缓。
众人微微颌首,虽然此人现在看起来单薄了些,但是毕竟两次见面相隔时间不算太长,况且他上次出现的太过隆重,想忘都难。
“吕世荐,你告诉陛下,当日在你离开行宫至来到西北营的中间,你都做了什么。”君兮冷冷开口。
“那日我去西北营前,被一个拿着州丞大人令牌的人截下。他说他是州丞大人的人,他要我在队伍抵达余杭之前除掉钦差大人,否则就派人将被困在山上的百姓乱箭射死。”吕世荐如实答道。
“你还记得当初拿令牌那个人的样子吗?”李治问。
“回陛下,小的记得。”
“来人,宣画师!”李治传令道。
画师很快就到了,吕世荐跪着描述着那个人的面貌细节,画师根据他的描述将人像画出来,画好再给他看以提出修改意见。
日头一点点由偏东移到了偏西。吕世荐终于点了点头,“就是他。”
此画师是宫中御用画师,选妃的画像皆出自他手,眉眼素来清晰,栩栩如生。
因此画师将画像展示到众人眼前时,很多大臣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来。
每个大臣身边都有一两个贴身侍从,画像上这个人就是夏远的贴身侍从——夏季。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夏远身上。吕世荐是从余杭来的人,按理来说不可能见过夏季,如今他能将夏季的特征清晰的描述出来,说明了什么?
“不过一幅画而已,只要事先让他多看几遍画像,自然记得住,又如何能信?”夏远冷哼一声,“枉本侯寿诞还曾亲请将军过府,不想竟给自己惹了祸端。本侯不知是哪里惹了英威将军,这般处心积虑的要陷害本侯。”
众人闻言觉得此言有理,吕世荐虽然能爆出夏季的特征来,却也未必真的就见过。而君兮又曾去侯府赴宴,自是见过夏季的,若是君兮有心要陷害夏远,事先让吕世荐看过夏季的画像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觉得你的话根本说不通吗?”君兮冷笑,“首先,他是柳福江的手下,是余杭人,在行宫那日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如何肯随我来此冤枉于你?”
“其次,他为了保住困在山上的百姓,曾三次对我下杀手。你说我与他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