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鲁毅行,君兮眼前便浮现出那个线条冷硬的中年男子,一向不苟言笑却偏偏对小八糸没办法。
在领军队回都的前一日,她去谷俞村寻他要老国公的尸骨。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进了里屋去。君兮跟进去看到眼前之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洪灾过后吃住成难,他竟然在里屋搭了一个简易祠堂将宫德的骸骨供奉了起来。
他取下骸骨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有泪珠滚动。
二十年的守候,二十年的信念。
他告诉她,路上小心,别磕碰了他。
她问他,想好日后的打算了吗。
他没有回答。
她走的时候,余晖正灿,她看到小八糸蹦蹦跳跳的去叫他收拾山鸡。隔壁的木板房前一个女人正在生火,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最后,他终于卸下了背了二十年的包袱,打开紧闭心扉开始尝试接纳,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与家父平辈,你应唤他叔叔。”宫澧听君兮一口一个鲁大哥纠正道。
“……”君兮语塞。
“鲁大哥的孩子才这么大。”君兮用手在胸前比了一尺宽,嘴唇一抿笑了笑。
宫澧摇头轻笑,不打算继续与她讨论辈分问题,淡淡道,“继续说。”
“据鲁大哥说,当时是五胡的一个首领落逃,老国公单独去追,他因担心遂也追上前去,直追到余杭城郊的山中追丢了才返回营中。可回到营中却听说将军早已回了战场厮杀,而且被敌军流矢射中身亡。可鲁大哥一口咬定他亲眼看到老国公骑马入深山,不可能那么早便回到战场去。”
“如今从我在庄王墓带出来的尸骨来看,已经可以确认鲁大哥是对的。战场上那个被流矢射中而死的人,并不是老国公。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老国公死后没有尸骸运送回来。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是假的。而真正的老国公死在了庄王墓里。千年古墓,墓中机关重重,没有人能进的去将尸骨带出来,所以便寻了个不曾抢回的由头。”
“所以,结合你我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是高丽的人假扮作五胡的人,在战场上以落逃首领为饵将老国公单独引出,将其诱进庄王墓。而那个首领与另一个假扮做老国公的人重回战场,做出老国公中流矢而殁的假象。”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那场战役其实是高丽专门为了老国公而发动的,目的便是老国公的命。”君兮惊觉,面色微沉。
“或者,可以说是内外勾结欲杀之而后快。且为了防止其麾下将士造反,所以才费尽心机设了那么大个局。”宫澧淡淡道。
“我和吕世荐是自方耳囚掉进去的,而老国公的尸骨是我在主墓室发现的。后方机关尽毁。从路径来看,他应该是从北侧进入墓室的,但有部分墓道以被破坏,所以具体位置已辨不出了,我后来也曾去过谷底,岁月变迁,已寻不到一点痕迹了,无法得知老国当年是中了何等埋伏”君兮正色道。
“可是,我想不通,老国公那般英明神武,即便那是个五胡首领,可他是军中主帅,不可能抛下将士们只身追出一个逃将几百里,更夸张的是竟还追到偏僻的山中去而中了埋伏落入古墓身亡,这不符常理。”君兮眉头微皱,略作沉思,脑海中细细将所有线索过一遍。
“依赫连峥之言,高丽是有意挑起的战事。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罢。如果说十年后是为了家父的命,十年前呢?高丽两次起兵会不会是有关联的?再者说,白情的尸首尚未寻到,她的死因依然是谜。是什么人对她下手的?又是什么人对你下手的?”
“高丽的事,我已经在办了。”宫澧轻声回答,“至于母亲的死,或许那个黑袍人是一个突破口。”
“黑袍人?”君兮闻言眼睛一亮,“对了,还有,我从鲁大哥那里还听到一个故事。”君兮兴致勃勃道。
“愿闻其详。”宫澧面含浅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玉佩。”君兮严肃的看着宫澧,从怀中掏出两块玉佩。
“这一块是我自小便带着的。”君兮指着其中一块,“这一块是你从空心大师那里拿到的,你说当初你在望江楼之所以会出手是因为看到了我颈间露出的玉牌,对吗?”
“没错。”宫澧微微颌首。
“你可知这玉牌出自何人之手?”君兮问。
宫澧微微摇头。
“老国公——宫德。”
“什么?”
“而且,这样的牌子,不只有两块。而是有四块。”君兮说着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块,“而这两块,是你爹娘的定情信物。”
宫澧看着君兮后拿出的两块玉牌,难得的露出一脸糊涂的样子。
“鲁大哥说,他曾亲眼见过这两块玉牌。老国公亲口告诉他,这牌子是他亲手镂刻的。”
“你在哪儿得到它们的?”宫澧指尖微颤,探手拿起那两块牌子,将两块玉牌拼合在一起,正是一幅龙凤和鸾图。
“这一块是在庄王墓的时候,从老国公的手中掉出来的。老国公死时,紧紧握着它。至于这一块,说来着实诡异。按理说,这牌子是老国公和夫人的定情信物,当要随身携带的,便是亡故这等贴身信物也该做殉葬之品才是。”君兮欲言又止。
“如何?”
“国公大人可还记得那次我去夏府赴宴被困枯井之事吗?”
“自然记得。”
“这块玉牌便是我在井底拾起的,而且是新掉落的。当时井底刻有四幅新刻的涂鸦,便是那四幅涂鸦我才得以记起儿时那段记忆。而且夏府的那座废院鲜有人去,我一度认为这块玉牌就是诱我下井欲杀我的那个人掉下的。可是,本该是你娘的物品,为何会那般巧合的出现在夏府枯井之中。”
“你是说,我娘……可能没有死?”
“从目前来看,可以这样认为。”君兮认同的点点头。“虽然我不想质疑,但是棺中无尸,又有这块玉牌出现,她身为药王谷传人,想炸死其实很容易。我不得不这么想。”
“那你可知道这块牌子的故事?”宫澧从桌上拿起当初他从空心大师那里得到的那块玉牌,面露讽笑。
“它?它不是空心大师无意掉下被你拾到的吗?”
“它不是空心大师无意掉下的。”宫澧轻声道,“它是空心大师交给我的。他告诉我,拿着与这块玉牌配对的人能帮我解开国公府的种种。我的人搜寻了很久,最后找到了你。”
“所以?”
“那日你能听到你父亲和兄长的那番谈话,是因为我的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目的,便是让你来洛阳。”宫澧语气凉清,仿若三秋冷风,“是我步步为营把你带到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