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澧定定的看着石桌上的水痕渐渐干掉,字迹消失无形,还沉浸在眼前一团乱麻里,听君兮话锋转了个世纪长弯,一时没反应过来。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开口,“怎么想到要看她们的卷宗了。”
“国公大人解过打结成团的绣线吗?”君兮不答,到底没头没脑的问。
宫澧脸一黑,他之前虽然落魄了些,但也不过是为生计奔走,解绣线又不能当饭吃。
“就知道尊贵的国公大人没干过这种细致的活。”君兮见宫澧闭口不答,唇角一勾。
“本公出身江湖。虽算不得寒门,却也谈不上尊贵。”宫澧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忘记了。”君兮尴尬的笑了笑。
有一种人,就是有那种气场,即便出身于野,然举手投足间透着的贵气,仿若天成。
“为什么问这个?”宫澧见君兮盯着自己不言语,开口问。
“国公大人没解过自然不知。”君兮闻声晃过神来连忙应声。
“身为女子,我是要修习女红的。曾有一次在绣香囊的时候,因为两次绣的时间间隔太久了,不慎将针后连着的线打乱结在了一起,几个结打的很紧都缠到了一起去。原本是要将它剪去重新引线的,可是那根线并没有收底,将线团剪下去也就意味着这根线之前绣好的地方也都要拆了去。”
“我觉得太过可惜了,所以没有剪,开始着手解线团。然而线团并没有想向中的那么容易解开,我东拉西扯的解了半个时辰,不仅没见线团散开,反而越解越乱。后来,实在没法,找了府中的绣娘来。绣娘很有经验,她将最上面勒的最紧的一根线用针挑起来,以它为头,左右松线。很快便就把缠在一起的线团解开了。”
“国公府的事现在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线。既然已经没有头绪了,我们便给自己捋一个头绪出来。既然孟瑶她们三个都是非自然死亡,也就是说也是国公府之案的遇害者之一,那么我们只要以她们为中心着手调查,定能顺藤摸瓜,解开一切。”君兮说的一脸的自信,好像已经摸到了真相一般。
宫澧听完目光落在君兮扣在石桌上的指尖上,指若葱削,修长白皙,骨节平滑,确是一双好手。
只是见她耍惯了刀剑软鞭,却不知这样一双手捏着绣花针穿针引线是何模样。
“你还会女红?”宫澧想着不禁问出声来。
“……”
君兮没想到等了这半天竟等来这么句话,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禁扶额哀叹,“这不是重点啊。”
“咳~钟离,去拿卷宗。”宫澧清咳一声以掩尴尬,低唤一声,耳根微红。
不得不说宫澧心细如发,上一次将卷宗取来府中之后,宫澧命人将卷宗整个誊了一份出来留在府中备用。在这段日子里,宫澧又将一些他知道的,但卷宗里没有记载的在一旁空白处做了批注。
君兮将卷宗拿到手之后并没有在国公府做过多停留,而是早早回了宫去。回去的路上顺便给李令月带了她最爱的糖人饼。
武后虽然没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但是天天往外跑难免惹人猜疑。
何况那三个姑娘死的一个比一个离奇,又是在暗魂卫重重防护之下的密室杀人案,她也没指望能三五日就把案子破了,卷宗拿回霄辰殿关上房门慢慢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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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尔克勒遇害一案虽然已经结了,但是来使的其他六国中的人并不尽信,只道那个装有小弩的花盆是宫澧杀了人之后寻的遁身之法,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们怎么说怎么是,总而言之就是认为胡尔克勒其实是被害死的。
因为此种言论在来使使者中间悄然迭起,有的个番国使者开始坐不住了,言说来中原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该看的已经看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提议尽快向唐皇提出议和事宜以便早些回去。
就连之前一贯主张晚些回去的西域三王子赫连峥也不再出声反对。
然而不知为什么,每每到了隔三差五便会举办一次的宫宴上,那些嚷嚷着要提出议和事宜的使者却又都没一个提的了。
而每一次宫宴,赫连峥都穿着各式各样不同鲜艳程度的大红袍,懒懒散散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言笑晏晏,还时不时的对着空气提一提杯。
番国使臣不提议和事宜,李治就更沉得住气了,天天变着花样的派人带着使者四处玩儿,洛阳之大,玩上七天七夜都不在话下。
至于君兮,她留在宫里名义上是修养身体的,所以无须上朝议政也无须每天早上去给帝后请安见礼,刚好君兮也懒得去看李治和武后那两张不怀好意的脸,奉旨偷懒,乐天下之大闲。
君兮也不瞎跑,就只天天窝在霄辰殿里,除了应付天天登门的李令月和偶尔来拜访的孙长喜,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林姝三人的卷宗了。
宫澧白天应付使臣,但是每到晚上都会扮作黎弓的样子摸到霄辰殿来,与她探讨一下案情进展。
君兮捧着三本卷宗闭门造车,进展龟速。
宫澧也不催,有时候手头有公事没做完,便带着东西来她这处理。
君兮知道宫澧是怕武后或者是黑袍人对她下暗手才来的。在宫里不比宫外,他不能差人跟着他,所以便把自己遣来了。
君兮心中是感动的,也是别扭的。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传出去不仅有伤风化,也有伤名节。
君兮虽算不得达官显贵之女,好歹也是官家女儿,男女之别还是有的。奈何人家是冒着砍头的危险夜入皇宫来保护她的,她总不至于把人赶出房去推到武后的那群眼睛面前去。
为了以防万一,刚开始的两天,只要宫澧一来,君兮就跟偷情似的立着耳朵听着四外的动静,生怕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半夜冲过来撞见了。到那时候可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君兮为了让自己晚些睡,都要和宫澧面对面坐在桌前,拿几本书来看。然而长夜漫漫,她也就只能清醒那么一会儿,看着看着眼前的字便成了跳舞的小人儿,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再醒来时,她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床上去,被子好好的盖在身上。
案前看书的人已经不在了,桌椅摆放齐整的像从未进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