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君兮瞥了包着骸骨的包裹一眼,转而一本正经的看着宫澧,说的严肃而认真。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需要我做心理准备吗?”宫澧看着地上的布包,声音平如秋水,听不出情绪。
君兮未作声,俯下身去从包裹中捧出耻骨,举到火把下给宫澧看。
“女人是否分娩过在骨头上是会留有印记的。因为分娩时,胎儿会从耻骨联合处娩出。”君兮的手在骨块上比了比,“就是这里。”“因为胎儿的娩出会拉抻韧带,所以耻骨间的韧带附着处会被拉伤或者韧带嵌入骨质,致使骨面留下永久的凹痕。”
君兮说着将耻骨递到宫澧手中,俯身将髂骨捧了出来,“而且因为妊娠期间的骨质吸收等原因,髂骨耳状面前下方会形成一道深而宽,边缘不规则,底部凹凸不平的沟槽,也就是仵作口中的分娩沟。除此之外,耻骨联合面上端与骨嵴的部位也可见一些形态疤痕。”君兮托着髂骨,与宫澧手中的耻骨并列,比着骨头上的几个面,仔细的说给宫澧听。
“纵然她曾吃过大量的灵药淘筋浣骨,以药浴滋养身体,强身健骨,但骨质是不会变的,只要她分娩过,耻骨联合处都必然会留下生育过的典型骨性特征。可是你也看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君兮看了宫澧一眼,继续道,“只有没有分娩史的女人耻骨联合处才会这般光滑平整,不存在凹痕以及沟槽等疤痕。”
“所以……她没有分娩史?”宫澧瞧着手中洁白骨块,只觉得骨块冰冷的温度沿着手心直达心底。
“单从骸骨来看,是的。”君兮点了点头。
“这会不会不是我娘的尸骨?”半晌,宫澧试探的问。
面对宫澧的质疑,未做思索,君兮便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这副尸骸的骨骼洁润如玉,生前定然用大量草药淘过筋骨,洗过精髓,能将骨骼浣洗到这个程度,只有财大气粗的药王谷做得到。再加上死者死亡时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符合以上要求的,除了白情,没有第二人。”
“不,还有一个人符合。”君兮话音刚落,宫澧当即开口道,“我娘去时三十又三岁,白煞比我娘小了五岁,我娘去后不久,白煞就瞎了眼睛,再后来她便消失在了,这具尸骨的主人会不会是鬼医白煞?”
“不是。”君兮再一次否定了宫澧的猜测。
“这具骸骨我早就勘验过了,因为没有找到分娩的痕迹,所以我也一直错以为这是白煞的尸骨。”
君兮抿了抿唇,又道,“但是就在刚刚,白殷告诉我,她的师父也就是鬼医白煞的双眼是被药王谷的人毒瞎的,而毒瞎她双眼的那种药会在骨头上留下黄色痕迹,不会消失。”君兮说着俯下身去,捧出头骨来,递到火把之下,“可这颗颅骨的眼眶处,洁白平整,并没有杂色。所以这具尸骨不是白煞,只能是白情的。”
宫澧的眉头微微拧起,“所以,我不是白情之子。”半晌,宫澧开口,说的轻弱。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是这样的。”君兮点了点头。
“那么……我是谁?”宫澧看着火光下那颗白净的骷髅头,低声喃喃,“我是谁?”
君兮知道此时此刻宫澧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从他出生开始,他的身上就背负着宫家的血海深仇。宫德枉死,白情暴毙,宫忍毒亡。他拖着带毒的身子苟延二十年,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揭开宫家的谜,给死去的爹娘一个交待罢了。
可如今一具骸骨将他的执念彻底打碎,他苦苦追寻了二十年的真相,到头来,和他竟是没有关系的。他以为的生身之母,和他竟没有血缘之亲。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君兮黛眉颦蹙。
“什么意思?”
“你想啊,若事情真的是我们想的这样,你不是白情和宫德的儿子,你和宫家没有关系,那么当初风靡一时的棺材子的事又该如何解释?你是被人从棺材里抱出来的,这件事是很多人亲眼见的。还有宫忍,国公府大火,他冒死冲入火海救下你,发现你中了毒,更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你活命。这一切都可以证明在宫忍的心中,你就是宫德之子。”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来的?”宫澧被君兮说的糊涂了。
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从白情的棺材里抱出来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白情和宫德的孩子。可是尸骨是不会说谎的,白情的尸骨清楚的告诉他们,她从未分娩过。
“我想,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你的身世。”片刻思索,君兮开口道。
“谁?”
“你还记得将士们伤亡惨重的那次密林演习吗?”君兮没有直接说是谁,反而问道。
“当然。”宫澧点点头,当时因为死了太多人,君兮一度想要引咎请罪,结果因为皇陵被炸的事,李治忙的昏天黑地,都没来得及过问一句。
“怎么了?”宫澧不明白君兮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到这件事。
“白情的尸骨就是在那次密林演习的时候被发现的,那林子也是黑袍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而且,那些被黑袍人控制了的人都中了那种死后成僵的毒。”君兮回忆着道。
“而且当初从江南道回来的时候,我有将宫德的尸骨带回来,后来武后宣我入宫,我命鬼将尸骨带回了中军帐,并且让他们好生守着。可是当我再回营区的时候,尸骨却被人盗走了。能在黑白无常的眼皮底下将尸骨悄无声息盗走的人屈指可数。黑袍人的身手我们是见识过的。”
“你是说,宫德的尸骨是黑袍人盗走的?”
君兮赞同的点点头,“国公府的那场大火,你体内的毒,白情失踪的尸骨,以及宫德被盗走的的尸骨,这些都和黑袍人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知道宫家的事,知道你的身世,这个人非黑袍人莫属。”
“黑袍人……”宫澧目光微深。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黑袍人便欲置他于死地,他又和白情失踪的尸骨又和他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
“而且,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君兮看着宫澧,“我猜白情的尸体当初就是被黑袍人盗走的,至于盗尸的原因暂时还不得而知。黑袍人盗出白情的尸体够,将其转移,埋在了这偏僻的密林之中。他没想到的事,我会差将士们进林中演习。而他发现将士们进了林子,害怕被他们发现尸骨,所以现身想将人赶出去,却不想他这一出手反倒弄巧成拙,将士们被迫抵抗,挖防御沟的时候误打误撞的将尸骨给挖了出来。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当初黑袍人会不由分说的袭击将士们了。”
“偷尸盗骨,纵火下毒。黑袍人,黑袍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宫澧面色沉沉,低声念念。
君兮和宫澧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二人刚一进大门,还没到中堂,钟离便迎了过来。
“主子,静隐寺来人了,说是空心大师请您和君姑娘去一趟。”
“空心大师?”宫澧和君兮面面相觑,他不是躲起来了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有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没有。”钟离摇摇头,“只说让你们尽快过去。”
“暗道那边怎么样了?”宫澧问。
“暗道太长,暗门太多,还需要一点时间。”钟离如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