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翼腾空,浮云过眼,烟云雾气疏朗纯净,仿佛那人飞舞的衣袂,君珂伸出手,想要再次于手中一挽,却只触了一手盈盈的湿润,如泪。
鹄行如箭,她犹自催促,仿佛只有这样极速的飞,才能追得及那人远去的烟云路。
或者也不必追,他去的,她去的,彼此歧途。
君珂慢慢地坐下来,她忽然想喝酒。
“神明在上,异人在下,我在中间。正合三世之境,过去、现在、未来,机缘难得,不可不浮一大白,酒来。”
酒来。
这一生再多美酒玉觥,佳酿美液,醉世人滔滔,吟长空之啸,舞飞剑之妖。
终究再没有那个人,回首,一笑。
这一去便是离别。
君珂乘鹄而行,一夜过燕京。纳兰述醒来后,身体状况果然好了很多,君珂将当日事情和自己的承诺坦然相告,纳兰述不过笑笑,揽过她额头亲昵地靠了靠,道:“梵因拿我的命,换大燕数十年安宁,这笔帐算得过。等纳兰君让死了,咱们再去拿他的江山便是。”
君珂笑笑,心想到那时或许咱们也青山埋骨,将来的事,留给儿孙去办吧。
她原本担心纳兰述委屈,纳兰述却道:“梵因不会拿我的命挟持你,你答应不答应,他都会救我。但他太了解你,他主动倾尽全身功力,拿命来护持了我,你怎么可能拒绝他?你本来就欠他的,再无情拒绝他,你这一生也不能安心过下去,我又怎么能令你愧疚终生?说到底,你欠他的就是我欠他的,欠人的终究要还。”
两人唏嘘一叹,虽觉遗憾,但看底下百姓熙熙攘攘,安居乐业,又觉得如果真炸了燕京城墙,毁了这民间安熙,也难免是件心中不安的事。
“不过,”纳兰述眉梢挑了挑,“朕不喜欢别人对你用心计,谁都不行。咱们答应他不炸燕京城墙,可没说不掠大燕土地。朕看鲁南那一处不错,离冀北又近,还紧靠西鄂,不拿到手朕总是不放心,流花郡既然已经是我们的了,将来就拿和流花最近的鲁南作为纳兰君让对朕的补偿吧。”
君珂无语,心想某人的心眼其实真的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鹄行不多久,后方的消息就传了来,纳兰君让半路出兵拦下了韦国公,于此同时韦扬韦振兄弟也放下刀剑,长跪宫门请罪,据说皇帝原本是要治他们的罪的,但当他赶到梵因坐化之所,看见那一院子的火药,又看见已经安静的燕京流民和退出城外的九蒙旗营后,默然良久,终究对小院一躬。
纳兰君让不是傻子,已经明白,是梵因力挽狂澜,不惜示期坐化吸引流民及士兵朝拜,以一人之力,护佑了燕京。
更重要的是,他和君珂的最后一面,救燕京于无边灾难。
纳兰君让一想到那巨鹄背上,投掷下无数火药,燕京城在那样无法抵挡的攻击下惨号崩毁,化为废墟,便禁不住一身透汗,对梵因感激涕零。
如此功在社稷,为大燕,也为韦家免罪,纳兰君让心知肚明,所以韦国公很快“因病致休”,韦扬韦振降职调任詹事和御史,都是文官系统,和韦家交往密切的将领开始换防,黜的黜降的降,纳兰君让终究趁此机会清洗了朝廷,韦家的煊赫也受到了影响。终他一生,果然外戚再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但断了一臂的韦皇后,依旧被接回宫中,坐镇中宫。终纳兰君让一生,她后位不替,稳如泰山。
而君珂纳兰述,现在的目标,是沈梦沉。
尧国帝后对大庆皇帝,在大燕土地乃至庆国本土之上,双管齐下的复仇追逐之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