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 汉王携王妃一同往广平寺看桃花,那棵最好看的千年桃树却是不见了。她那时问主持, 桃树哪里去了。主持笑称“千年之龄的桃树,总不可叫它一直留在一处罢?”
言下之意, 便是说桃树自己走了。
那时她怕得厉害, 只觉诡谲异常, 让王妃安慰了许久才好。
现在想来,却是甜丝丝的。
她已经不怕王妃了。
起初的时候, 她会想这是一个妖怪, 后来发现王妃很厉害,便想这是一个大妖怪。可她又知晓,她是离不得她的, 人也好,妖也罢, 她片刻都离不得。于是渐渐的, 就不怕了。
“难怪那回寻你不到, ”汉王喜孜孜道,“你下山与我成亲来了。”
王妃见她不怕,倒是喜意更多,也是弯了下唇角,须臾又复平静, 道:“是可怜那班仆役。”
小汉王没听到的样子,开开心心地自榻上起来,更衣戴冠,怀着阿瑶最好看,阿瑶下山来与我成亲的甜蜜心思,早膳都多用了一碗米粥。
早膳之后,见天空万里无云,骄阳灼灼,草木葱茏,有一丝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清风,驱逐暑意。
汉王召来家令,问明今日无事,便拉着王妃去了一处小花厅,要在那里,为她画像。
小花厅在正堂之后,介于前殿与内院之间,是用作汉王与心腹谋臣,抑或王妃见亲近女眷之所。奈何汉王幕僚不少,能称得上她心腹,得她时常召见的却是一个没有,王妃则更不必说,故而小花厅竟是空置的时候多。
汉王将画像之所择在此处,是因此处极美。
小花厅三面是窗,一面开了扇门,门并不似正殿那般恢弘,以精巧典雅为主。窗上有纹案,纹案并非雍容华丽,却是格外古朴内敛。南面推窗,可见佳木繁花,佳木丛生,自然错落,林下漏日光,粼粼如金波。室内布置大气而不繁琐。只一几二榻,三四玩器而已。
入花厅开窗,清风徐徐,凉意缓缓而来,甚是悠然。
汉王令人置画架、笔墨。王妃随了她意,执纨扇侧卧,任由她去画。
汉王摊纸泼墨,全神贯注于笔下。
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她的稚气隐然不见,神色专注,眉目湛然,全然沉浸于画中。
她少有如此正肃的时候,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失神。汉王身心俱在她与画上,王妃神色恍惚,她立即就发现了,轻轻咦了一声,停下笔,不解地望着她。
这一打断,王妃回过神来,冲她一笑,昳丽不可方物。汉王脸颊红了红,提笔继续,兴致愈加高昂。
这一画,便到日暮黄昏。
汉王画技称不上出神入化,与大家相比,更是相形见绌。然而这一幅画像,有着画技以外的东西。
两名侍从一左一右将画卷挂到架上。
画中女子侧卧,着白衣红裙,一眼望去,只见轻纱松软,仙袂翩翩,女子容貌隽秀,神色平和,姿态从容而恬淡。汉王笔触极为细腻,裙裳花纹都有描绘,用色柔丽,线条清雅。细细注视,画中人淡然的神态下,仿佛含着轻柔的笑意,正是方才,王妃回过神来,对汉王那一展颜。
汉王紧张地站在王妃身后,见王妃久久静默,不禁忐忑不已,唯恐王妃不喜欢。
她屏住呼吸,忍住没有出声。又过许久,她回过头来,与汉王温婉一笑,道:“殿下画得真好。”
她是当真喜欢,汉王松了口气,睁大了眼睛,问道:“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