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安极力保持平静:“她坐着车走的,你忘了么?带着你一起。”
小哲:“是么……”
程岁安不说话,小哲好像真的找到一些记忆:“文野哥……文野哥救了姐姐。”
听到那个名字,程岁安的心条件反射似的疼了一下,可她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是啊,文野哥救了她,她也把你带走了,所以,”她重新稳定了一下自己,声音里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你妈妈没有打她。”
小哲:“真的么?”
程岁安从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玩具飞机:“你姐给你买的,很贵的,如果她没走,怎么可能买得了这些东西。”
小哲似乎相信了,“文野哥带姐姐去了哪里?”
程岁安:“上海,还给她找了工作,你姐赚钱养你。”
小哲点头:“对,我,我上学了么?”
小哲眼睛里的期待像火,灼得程岁安有点疼,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是啊,上学了,小哲上学了。”
小哲高兴起来,抱着玩具飞机:“文野哥怎么没有来?”
程岁安还没说话,小哲说:“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说文野哥结婚了,有了小孩,很忙的,只有偶尔才会来找我们。”
“嗯,是。”
小哲终于平静,镇定剂发挥作用,他有点困了,护士进来照顾他睡觉,对着程岁安比了个大拇指。
程岁安没做什么,可是这几句话把她累得不轻,她无力的回了一个微笑。
“程小姐,陈医生在办公室等您。”
程岁安:“嗯好。”
小哲的主治医师名字叫陈疏桐,年纪并不大。
她正低头写着什么,程岁安坐在她跟前。
“来了?”
程岁安“嗯”了一声。
程岁安:“小哲最近怎么样?”
陈疏桐笔墨未停,“三天前,五天前和六天前发病,五天前那次最严重,”
程岁安沉默一晌:“他又换病房了。”
这家精神病院分为南区和北区,北区的病人病情比较严重,且大多具有攻击性,普通病房三个人一间,严重些的单人住,更严重的就要住栅栏房了。
“嗯,六天前发病,把同病房的病人认成妈妈,差点杀了他。”陈疏桐写完病历单,稍微整理了一下,抬头道:“不用担心,他杀人不违法。”
“……”
陈疏桐:“虽然糟糕,但是情绪还可以,浮动并不大。”
陈疏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学霸,一路跳级考上北大,好好的数学系不待,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转到当时并不是特别热门的心理学系,疯狂研究国外的疑难病例,每每遇上难以攻克的病患就会激起她身体里的挑战欲,让她兴奋不已。
所以她特别看重小哲。
陈疏桐几乎是这个精神病院的宝藏医生,资历虽浅,研究过的病患数目比一般的中年医生还多。
本来以小哲的程度不应由她接手,后来小哲病情加剧,程度非常严重,陈疏桐一看,立马把他转了过来。
“况且他病情如一,并没有太多病变,就是单纯的活在过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陈疏桐说:“所以编故事这种疗法就会很管用,哎你不妨把你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跟实习医生们说一说,也许对于小哲的病情有帮助。”
“康复的可能性大么……”
陈疏桐想了想:“不大。”
程岁安点了点头。
陈疏桐:“但不是说没有,小哲心里有个结,也许解开这个结他就醒过来了。”
陈疏桐想起什么:“你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怎么没来啊?他如果能来小哲应该超开心吧?”
程岁安停顿一下:“嗯,没来。”
陈疏桐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感兴趣。
她站起身,脱下白大衣:“小哲详细的近期情况发你邮箱了,我要出去一趟,刚转进来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我得去看一看,自便。”
程岁安陪了小哲一下午,晚上从医院出来,外面竟下起雨来。
车在南区停车场,要穿过一个大草坪,程岁安没带伞,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程岁安饥肠辘辘,心里烦得很,不想等了,举起包撑在头顶,低头冲进雨帘。
草坪淋了雨,泥泞不堪,程岁安根本跑不快,深一脚浅一脚,仿佛在泥地里行走,中间一块砖头坏了,猛一踩上去,一股泥水溅到她的裤子上。
程岁安也顾不得了,秋雨冷得像冰,淋在她的头皮里,冻得她直发麻,咬着牙打颤。程岁安抱着手臂,努力给自己点温暖。
吹着暖风人才终于活过来一点,衣服全都在滴水,鞋早就湿透了,外面沾了一圈黄泥,变得很重很重,在脚垫上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想都不用想,真皮座椅估计也都湿了。
这可是文野的车,要是知道她把车弄得这么糟糕,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
程岁安叹了口气,发动起车子直接开回家。
正值小长假,路上堵得不行,湿衣服黏在她身上,像一层薄膜,成了她的另一张皮。
一个多小时才到家,衣服都被暖风烘得差不多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总有一股霉味儿,头发里都是泥沙,一想到就让人鸡皮疙瘩直立。
赶紧到浴室洗了澡,卧室没有开空调,出来的时候被冷空气刺了一下,连着打了个三四个喷嚏。
裹着大被抱着热水用电脑收邮件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眼眶也跟着疼。
程岁安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从医药箱里随便找了一片药出来,吃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