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意料不定,自己在连氏面前,做出的隐忍克制,故意含含糊糊的言辞,这时候,成了连氏怀疑邱女先生的佐证之一。
连氏更是判定了,没准如意也是如此被人对待,亏得她们将束脩翻了倍的给,她却这样苛待侯府的女儿,看来这什么邱女先生,也是徒有虚名,内里狂妄的。
遂一脸慈母笑地拍了拍谢如意的手,道:“罢了,如意,兰庭,你们都不要去了。”
“啊,母亲,这是为什么呀?”谢如意还想要明日去女学,和同伴们夸耀此事呢。
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连氏不想和谢如意说的太明白,任由她磨了一会也没松口,只让两个女儿各自回去歇息,让下人翌日去女学为她们请休假。
夜风送来的雪气肃杀,回廊下静静地垂着羊角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谢兰庭,你站住。”谢如意气呼呼的追上了兰庭,她有话要说,摆了摆手让奴婢都远开,碧釉和红霜没有听,见兰庭同样示意,才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与两位小姐的距离。
谢如意抓住兰庭的手臂,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谢兰庭,你究竟和母亲说了什么?”
她所有的闺中密友,都是在雅正女学,换一个女学,谢如意当然不愿意。
可母亲不容置疑的模样鲜少出现,她又不能反驳,出来吹了风,脑袋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必定是谢兰庭说了什么谗言。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兰庭不禁失笑,看不出太生气:“你究竟和那帮闺中密友,说了我什么坏话。”
“我什么都没说,不关我的事,你自己讨人厌,还怨得着别人不成。”谢如意说完正要一甩手,却被谢兰庭状似亲密地反手扣住了肩膀。
她扯了扯,嗯?没扯动!
谢兰庭却已经凑了过来,冰凉的乌发划过她的手背,耳语道:“你放明白点,这不是女学,我的亲妹妹呀!”
“你……”谢如意被她这句话一激,咬着贝齿,瞬间红了眼眶。
偏偏谢兰庭的一只手,死死的嵌住了她的肩膀,斗篷的领子上,缝着白绒绒的浓密茸毛迎风微动,和谢兰庭秀长的手指相互映衬。
连氏一怒之下,新寻了另一家纪氏女学。
谢如意这下傻了眼,没料到不仅没有赶走谢兰庭,连带着自己都被母亲从雅正女学退了出来,她每次要反驳一下,母亲都是一脸看着小孩子的爱惜之色。
这傻孩子,还是太天真啊,不知道这里面的黑暗。
她那天虽然生气,但又觉得也许冤枉了邱女先生,特地让人查了邱女先生的背景,才知晓,这看着清白高洁的女先生,竟然供养着一个赌鬼弟弟,那简直就是一个五毒俱全的纨绔,一家老小,全靠邱女先生的束脩过活。
登时大怒,什么恃才傲物,光风雯月的女先生,也不过是半个身子陷进泥潭的人,怪不得,当初新收学生,却连问都不问兰庭的情况一句,就亟不可待地收下了束脩。
看邱女先生穿的简素,还道她是不贪恋繁华,现在看来,分明就是黑了心的,只为敛财。
连氏原也没想到会查到这些,兰庭正坐在旁边都听了个正着,面对连氏懊恼看走眼,她只是淡淡的想,人无完人,只要有心去查,总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尤其是在疑窦丛生之际,任何一点小的黑点,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谢如意回到云棠居,被呕得够呛,凭什么谢兰庭待不好,她就要跟着一起换地方,这些贵女若是不能时常见面,生分了就真的生分了。
她也是好不容易结交下这些手帕交的,这次一换,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一次的纪先生,是连氏精挑细选过的。
纪先生格外有耐心,她也是与连氏提前谈过的,知悉了谢兰庭的一些情况,抱着最严谨的态度,和最底的底线来教授她。
本来学生就是少而精,庆安侯府在权贵中,也是有名头的,眼下见谢家二女都被换了地方,自然是要探寻一番的。
于是,在连氏有意泄愤下,兰庭那番话就被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对于他们这种家族,要去的女学名声不能有半点瑕疵。
最后就成了,邱先生这个才女名不副实,盛京不止是这一家女学,自然也有同行相轻,不至于做什么诋毁的事情,对于邱女先生的流言,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推波助澜,话里话外,总是影影绰绰地映射什么。
这些事发生后,之前的一起同窗的小姐们,给谢如意下了很多信贴,无外乎明里暗里地询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们倒不是关心邱女先生的前程,而是担心日后不能去女学,能不能出门而已。
谢如意能如何回答,难道说,谢兰庭污蔑栽赃不成,可偏生母亲就信了。
雅正女学受了不小的影响,邱女先生不堪其扰,暂停了在女学开设的授课。
导致谢如意特地跑来信芳堂,为邱女先生抱不平:“谢兰庭,你可得意了吧,真是好本事,随随便便就坏了先生的名誉。”
“这不是妹妹你的功劳吗?”谢兰庭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说着抬起手就要去碰她的肩膀,眉眼含笑,唇齿轻启:“我的……”
“啊,你别碰我!”谢如意瞪大了眼睛,失控地尖叫一声。
至今,她对那日的刺激还记忆犹新,生怕再听见谢兰庭吐出那三个字,忙不失迭的推开兰庭,步伐凌乱地离开了。
谢兰庭的亲妹妹三个字,杀伤力比什么都要大,谢如意至今忘不了,当时她戏谑的神情,以及那一瞬间,心上猛地被捅了一刀的剧痛。
就仿佛转身就面临被所有人都抛弃的下场。
她坐在灯烛下,被人伺候的时候,甚至母亲偷偷塞给自己首饰头面的时候,她都在想,如果自己不能守护好这一切,很快就被谢兰庭都夺走。
是谢兰庭,谢兰庭的出现,让她从光明正大的公侯小姐,变成了一个窃贼,如过街老鼠一般。
现在一旦有人看向自己,她就觉得他们在嘲笑她。
甚至看到街边的寻常百姓、摊贩小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可能是这样的人,她就恶寒不已。
被言破身份时,发自内心的惶恐无依与锥心之痛,她永生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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