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只见庙外走入个男子来,却头戴紫绒毡笠,身穿蓝布直裰,足登布履,腰系搭膊,那妇人在后面用两手推着他走。
那男子垂头丧气,一直到正殿台阶上坐下,眼望着西北,长叹了一声。
只见那妇人取出个白棍儿来,长不过七八寸,在那男子面上乱圈;圈罢,便扒倒地下跪拜;拜罢,将嘴对着那男子耳朵内说话。
说罢话,又在那男子面上用口吹;吹罢又圈,忙乱不一。
那男子任他作弄,就和看不见的一般,瞪着眼,朝着天,想算他的事件。
那妇人又如飞的跑出庙外,瞬目间,又跑入庙来,照前做作。
只见那男子站起来,向那庙殿窗槅上看视,像个寻什么东西的光景。
那妇人到此,越发着急的了不得,连圈,连拜,连说,连吹,忙乱的没入脚处,又不住的回头向庙外看视。
只见那男子面对着窗槅看了一会,摇了几下头,复回身坐在台阶上。
急的那妇人吹了圈,圈了拜,拜了说,说了吹,颠倒不已。
少刻,只见那男子双睛紧闭,声息俱无,打猛哩大声说道:“罢了!”
随即站起,将腰间搭膊解下,向那大窗槅眼内入进一半去,又拉出一半来。
只见那妇人,连忙用手替他挽成个套儿,将男子的头搬住,向套儿里乱塞。
那男子两手捉住套儿,面朝庙外又想。
那妇人此时更忙乱百倍,急圈,急说,急拜,急吹,恨不得那男子登时身死方快。
杨晨看了多时,心里说道:“眼见这妇人是个吊死鬼,只怕我力量对他不过,该怎处?”
又想道:“我若不救此人,我还读什么书,修什么道?积什么功德?”
想罢走出,用尽生平气力,喊叫了一声。
只见那妇人吃一大惊,那男子随声蹲在大殿窗槅下。
那妇人急回头,看见杨晨,将头摇了两摇,头发披拂下来,用手在脸上一摸,两眼角鲜血淋漓,口中吐出长舌,又咶咶咶了一声,如飞的向杨晨扑来。
杨晨运转法力,把丹气金光凝聚在拳头上面,一拳打在那妇人脸上,那妇人便应手而倒。
杨晨即忙看视,见他一倒即化为乌有,急急向四下一望,形影全无,止见那男子还蹲在阶上。
杨晨起先到毫无怕意,今将此妇打无,不由的身冷发竖,有些疑惧起来。
“你们都小心点,以防这鬼物害人。”
马文才、梁山伯点头称是,他们看得出来,这个吊死鬼的道行不浅,但是受了师父一记丹气金光,怕是受伤不轻。
杨晨于是运转法力,神光罩体先入殿中,次到西廊,都细看了,仍是一无所有。
随即到那男子面前,也蹲在槅子下,问道:“你这汉子,为着何事,却行此短见?”
问了几声,那男子总不言语。
杨晨道:“你这人好痴愚,你既肯舍命上吊,你到不肯向我一说么?”
那人道:“说也无益,不如死休。”
又道:“你既这般谆谆问我,我只得要说了。离此庙五里,有一范村,就是我的祖居。我父母俱无,止有一个妻房,到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十二三岁的也有,六七岁的也有。一家儿六七口,都指我一人养活。我又没有田地耕种,不过与人家佣工度日,今日有人用我,我便得几个钱养家,明日没人用我,我一家就得忍饥。本村有个张二爷,是个仗义好男子,我也常与他家做活。他见我为人勤谨,又知我家口众多,情愿借与我二十两银子,不要利钱,三年后还他,着我拿去做一小生意。我承他的情,便去雁门关外贩卖烧酒。行至东大峪,山水陡至,可惜七驮酒、七个驴,都被水冲去。我与驴夫上了树,才留得性命。”
二十两本银全丢,还害了人家七个驴的性命,回家没面目与张二爷相见。
不意人将折了本钱的话,向他说知,那张二爷将我叫去,备细问了原由,反大笑起来,说道:’这是你的运尚未通。我今再与你二十两,还与你一句放心话:日后发了财还我,没了也罢了。’
我又收他银两,开了个豆腐铺儿,半年来,到也有点利息。
又不合听了老婆话,说磨豆腐必须养猪,方有大利。
我一时没主见,就去代州贩猪。
走了两天,都不吃食水,到第三天,死了两个,昨日又死了一个。
我见事已大坏,将剩下这两口猪要出卖于人,人家说是病猪,不买,没奈何减下价钱,方得出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