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拖了好多年,才靠卧底弄清楚白易夏的长相,随后派来了黎朔作为负责人,准备清理这座城市的地下企业。
这点出乎夏一南意料,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黎朔,难得起了些配合角色与他演戏的兴致,于是笑了笑:“黎少将,你这算是玩忽职守了。”
他同样身体前倾,与黎朔的脸离得极近,眼中带了常有的恶劣调侃:“地下产业你这种人还是少碰点,丢了饭碗是小事,别惹来牢狱之灾。”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我要真的被枪毙了你大概乐得合不拢嘴。”黎朔没有退后,“帮完我以后你继续当你的地头蛇,我们两清。”
“虽然你这次救了我,”夏一南缩回身子,摊了摊手,“但我可不欠你什么。你不能指望我这种人知恩图报对么?所以我是要拿好处的。”
黎朔啧了声:“这个我们具体可以协商,只是我要提醒一下,要是协商不好,明天我就带人抄了你老家。联盟正急着杀鸡儆猴,你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二人选。”
这句话本身没问题,只是夏一南看着黎朔这幅面孔,对自己一本正经说出威胁性的话语,实在太有违和感。他一边想着白先生该怎么回答,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黎朔:“…………”些许不耐与杀气爬上眉头,他说,“白先生,我是很认真的。就算我只是少将,代表的好歹还是联盟,该有的权力一个不少。射出去的子弹可回不了头,更何况你是我的目标,即使带死人回去,我也能升官受赏。”
夏一南还是觉得有趣:“你不怕我现在就和你翻脸?”
“单打独斗我还没输过。”黎朔笑说,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如狼一样的光一闪而过,“你大可以试试。”
两人对视。夏一南在床上满是散漫,而黎朔身上只有极具压迫性的气息,身躯好似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战斗。夏一南毫不怀疑要是惹恼他了,他会在一秒内重新上弹,打爆自己的脑袋。
这是个和车站里完全不同的形象。白易夏曾调查过黎朔,多少了解这个人。
过刚易折,黎朔不适合此时联盟的体制。这个世界的他并不得志,即使能力极强,这么多年也只做到了少将一职,现在还被发配到了最混乱的星城阿卡迪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黎朔这么多年在边境城市驻守,接触最险恶的环境与最险恶的人,暗杀与背叛都遭过不知多少轮,身上自然沾满鲜血的味道。
如果说车站是即使历经磨难,依旧意气风发的他,那么现在这个他,从来就没得到任何人的承认,一路独行。
这样也好。夏一南如此想到。就当是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人一趟。看看对自己剥去“喜欢”这种情绪的黎朔,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明明知道应该把穿越角色与本人完全分开,可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这些身躯,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容貌相近,性格相近,谈吐相近,这些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隔着遥遥时空,犹如拥有同一个灵魂。就像面前的黎朔完全没恢复记忆,眼中的光却是熟悉的。
夏一南只沉默了片刻:“等回到阿卡迪亚再说吧,”他看了看窗外,极远处是无垠的荒原,而在那看不见的尽头是海,“海上风暴马上就来了,到时候我们会被困在这里近一个月。”
“我这次就是为此过来的,”黎朔说,“现在就走吧。回去以后,希望我们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商讨这件事情。”他把弹夹装回去,重新把手枪别好。
离开时克莱尔站在房前,挥手告别。她的芯片被特殊处理过,没有连接阿尔法,任何发生在这间小屋的事情都不会被外人知晓。相对的,她也无法联网进行数据传输,只能出现在小屋内。
夏一南上了副驾驶,关上车门。黎朔一脚油门踩出去,车就咆哮着向前,奔往大荒。滚滚泥尘被车轮翻起,一路蔓延。路上能见到被废弃的建筑,大半被黄沙掩埋,钢筋如白骨般外露。
车在临近城市时,就没有能量了。好在剩余路途并不遥远。
他们在无人的荒原里行走,远处是一轮巨大的日落,深褐色天幕混杂着一点点红和一点点黑,如被油画家信手添上,潇潇洒洒抹到了天地尽头。
更深处有扭曲的黑洞,吞噬了几个古老而漫长的故事。有神秘的文明,还未被人发觉。有风暴有云海,有划破天际的燃烧陨石,和无数闪烁的明星,而他们一颗都叫不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