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窈拽开了他的手,只装作不服气的模样提醒道:“也不知上次是谁挨了四十杖。”
祁浔,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祁浔掐了一把细腰,“你还敢提?”
祁浔掐的那处恰是昨夜大掌钳住的地方,唐窈吃痛蹙了蹙眉,撇过脸去。
“弄疼你了?”
祁浔凑了上去,见唐窈眼圈有些红,有些懊恼地替她揉了揉。
唐窈从祁浔怀里挣了出来,挪到了另一侧,不想让祁浔看出自己的异样。
“你别扰我了,我想看看风景。”
可唐窈在看天,看了好久的天。
直至马车一路轱辘轱辘地行至闹市,唐窈才敢垂眼看向马车外头。
清晨的街市尚不算喧闹,却也绝不冷清。小贩们挑着担子时不时地吆喝几声,路边的早点摊子也开了灶。
飘散着的馄饨香顺着风碰撞的唐窈的味蕾,只见一个馄饨摊处,一方小桌,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舀了勺馄饨给一旁的男子,那男子却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用青巾盘着发的女子,示意着小丫头。于是那小丫头便跳下了长凳,跑到娘亲那一处,将已吹凉的馄饨喂到了她嘴里。
唐窈不自觉间便弯了眉眼。
“咱们也生一个粉瓷一样的娃娃好不好?”祁浔不知什么时候凑在了唐窈脸庞,在她耳畔,笑着问道。
“好。”唐窈难得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头。
一点虚无的念想,唐窈没有吝啬。
祁浔朝唐窈侧脸啄了一口。
“唐窈,记住你答应的话。”
***
栖隐山上多种的多是落叶乔木或是常青松柏,目之所及,连成一片,是以虽已近正午,有树荫遮着却十分阴凉,的确是春日里踏青的好去处。
山并不陡,幽径上也未铺就青石,因山上清源寺负有盛名,来来往往的行者便踩出了一条小径。径旁是参天的树或是绵延一片的金银花。
“累不累?”
眼下已爬到了半山腰,祁浔侧过头来,替拈下了唐窈肩头的一片叶子。
唐窈摇摇头。
“再往上走几步,便有处亭子,我让人备下了糕点和新鲜的春桃。”
唐窈细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香气。
祁浔见唐窈凝神细嗅的模样,将手中的叶子在她鼻前晃了晃,“是椿叶。”
唐窈抬头,果然见一株高耸壮密的香椿树,清香绕鼻。
“我从未见过,只听过它的一个传说。”
祁浔与唐窈继续向前走着,唐窈边走边讲着: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一只百灵鸟喜欢上了世间唯一的一株椿树,便一辈子只栖在这一棵树上,白日里立在枝头唱歌,夜里便依偎在树枝间休息,久而久之,椿树也爱上了这只百灵鸟,因为它太孤独了,只有这只鸟肯陪着它,肯给它唱好听的歌。百灵鸟答应椿树会一辈子都在这里为它唱歌,每一日。可不过历了短短几年,椿树便再也没见过这只百灵鸟。它起初很生气,想着等百灵鸟回来便再也不理它了,可渐渐的,就只希望它回来,可百灵鸟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给椿树唱过歌。”
“后来呢?”
“后来,它便一直等,一直等,等了成千上万年,也没有等到它的百灵鸟。等不到,它便要去寻。可它动不了,于是便四处落下种子,世间便有了成千上万的椿树,它们散落在山野,便高远茂盛,种落在乡间,便低矮繁密。这棵椿树有时会恨极了这只鸟,落下的种子便会长成臭樗,发臭,有时又会爱极了这只鸟,落下的种子会长成香椿,生香。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活上千百年,无论是爱是恨,都是绵延不绝的思念和等待。”
祁浔得意地将手中的春叶故意放在唐窈眼前晃了晃:“我们遇到的这棵是香的,是它爱极了百灵鸟时落的。”
唐窈越过祁浔朝前望了望,此处已在山半腰,树荫浓密,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唐窈看向祁浔,故意激道:“说不定再往上走便是株臭的。”
祁浔不爱听这话,祁哼哼地甩开了唐窈的手,唐窈顺势装作重心不稳的模样,故意崴脚跌到了地上。
祁浔忙上前扶起唐窈,见唐窈额上疼出的细汗,忙褪了她的鞋袜查看,脚踝处已高肿起来,自责不已,只悔不该赌气放手。
“我背你下山。”说话间便将唐窈背到了背上。
“你不是说快到亭子了么?我想先吃些糕点,有些饿了。”
祁浔答应下来,背着唐窈继续往上走着。唐窈环着祁浔的肩膀。他的背宽厚且坚实,哪怕背着她走着山路也不见颠簸佝偻。
“后来,那只椿树找到白灵鸟了么?”祁浔问道。
“没有。是椿树错了,它的一辈子是成千上万年的一辈子,但百灵鸟的一辈子只有短短不过几年。百灵鸟没有食言,百灵鸟的一辈子就只有那几年,百灵鸟死了。”
“它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后来的恨也好爱也罢,都是虚妄的。百灵鸟终其一生的守护,于椿树而言也不过是须臾。”
“它们都太傻了。如果百灵鸟当初没有答应,就不会留下这上千年的苦痛。”
祁浔默然了许久。
“唐窈,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里有可以青上千万年的松柏,有可以等上千万年的椿树,还有被人踩出的小径,比石板路松软多了,径旁的金银花也很香,烂漫地好像可以开上一整片山。”
“唐窈,再往上是一片杜鹃花,北奕开国时便种下了,夏日里盛开的杜鹃花便会深红浅粉地连成一片。唐窈,粉红色的山,你没看过吧,等夏天我带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