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哽声道:“母后脖上戴的这根链子,是你外公亲手给母后戴的,而且,而且这根链子是母后的祖母留下的。她有着和煜和你那孩子一样的蓝眸蓝发,是来自距离我们很远的异邦人。”
曦儿说的那个遗传原来是对的,璟伸手拿过太后手中的信纸,认真看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纳兰启盛与太后的祖母,也就是老国公爷的母亲,与家人乘坐大船在海上游玩,不料遇到风浪,致船只触到礁石上,其结果,整船人除过她趴在一块船板上,飘到一座陌生的岛屿上,再无幸存者。
好巧不巧,老国公爷的父亲率兵与敌国在附近的江河上作战,仗是打赢了,而他却因重伤昏迷,躺在一只装满了兵士尸体的战船上,飘至一座名叫“南沙”的孤岛上,醒转后,他想要离开岛屿,奈何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没法开动大船,而且身上还有伤,大力气是绝对使不出来的。
于是,靠着人求生的本能,他在岛屿上采草药,给自己治疗身上的刀伤,并寻找着能裹腹的食物,让自己生存下去。
他还有双亲,还有弟弟妹妹,他不能死。
伤好后,他将战船上的兵士尸体在岛上一一掩埋,然后在返回自己临时住的洞中时,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似有人在那躺着。带着丝探究,他走了过去,一看之下,整个人不由怔愣了住。
女子,而且是位有着如海藻般蓝发的女子。
好美的容貌,即便脸色苍白如纸,也没遮掩住她的美。女子的胸脯尚微微起伏着,她没死。老国公爷的父亲心下有了这个认知,怀揣三分不安,三分警惕,四分救人之心,蹲身到女子身亲,“姑娘,你醒醒?姑娘……”他连摇带喊,那躺在沙滩上的女子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目。
蓝眸?
老国公爷的父亲又是怔愣了片刻,强装镇定道:“说,你是什么人?”妖怪,她是妖怪吗?如果是,为何她眸中的神光是那般的澄澈,且她很害怕,妖怪不该怕人的,那她怕他,是不是说明她不是妖怪,她也是人?
除过眼睛和头发颜色不同,他和她没什么本质区别。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对方怕她,老国公爷的父亲反而不怕了,也没了不安之感,更是放下了对女子的警惕,温声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子抱着双肩,又是摇头,又是哭个不停。
她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家人全没了,船上的其他人也没了,现在只剩下她自己,只剩下她自己在这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岛屿上。至此后,她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说话,我走了。”
老国公爷的父亲见什么也问不出来,起身准备离去。这岛屿的名字他知道,也知道该如何回到自己的国家,可是那也得他能回去。
战船他一人是开不动的,只有想其他的法子,或者朝廷能派出兵士驾船出海寻他。
摇了摇头,他唇角漾出抹苦笑。
朝廷和家人,还有那些存活的兄弟,怕是以为他战死了吧!
“¥%#%#¥……”听到后面叽里呱啦的声音,老国公爷的父亲迈出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看向那坐在沙滩上的女子,“你说什么?”他听不懂她说的话,眼睛和发丝的颜色与他不同,说出的
话语与他不同,看来她是他所不知的异族人。
“想与我走吗?”
他问那女子。
女子虽听不懂他的话,但晃晃悠悠站起身,朝他点了点头。
孤男寡女身处一座无人的岛屿上,时日久了,产生感情是难免的事。
老国公爷的父亲教那女子说他的言语,并给那女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蓝馨”。
因为她有着蓝发蓝眸,因为她的笑容很美好,给人一种特别温馨暖人的感觉,他就为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告诉她,他会带她回家,会娶他做妻子。
蓝馨很高兴,她信他,发自心底信他。
终于在一个花雨纷飞的月夜,她将自己交给了他,他们在岛屿上过得很开心。虽然言语还不是很通,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相爱。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国公爷的父亲利用战船上的工具,花了三四个月时间,自己造出了一只很结实的小船。与爱人在岛上的生活是很幸福,可他就是放心不下家人,他想他们,因此他决定带蓝馨回家,谁知因怀着身孕,蓝馨孕吐严重,根本没法坐船。
为了爱人和腹中孩子的安危着想,老国公的父亲将回家的日期只好延后。
数月后的一个雨夜中,狂风大作,蓝馨躺在燃满火光的洞中痛呼着,孩子她一定要生出赖,就算是下一刻会死去,她也要给爱人把孩子生下来!
“馨儿,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孩子生出来,你就不痛了……”纳兰荣俊亲自在给妻子接生,他很怕,怕妻子和孩子有什么危险,然,在这无人的荒岛上,没人能帮助他们,只能靠他自己,否则妻子和孩子都将会离开他,永远的离开他。
他给妻子鼓着劲,可看着她身下不停涌出的血水,他不仅落下了男儿泪,更是一颗心揪痛得紧。
“馨儿,我看到孩子的头了,再用些力,他很快就会出来……”孩子的头出来了,荣俊很高兴,再次鼓励蓝馨,却不知蓝馨已经没有了力气。
孩子,孩子的头出来了,她再用点力,就能生下他。
蓝馨紧咬压根,双手抓住身下铺着的兽皮,使出身上剩下不多的力气,只听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在洞中响起。
“馨儿,孩子生出来了,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孩儿!”
荣俊高兴的用一块兽皮裹好孩子,到妻子面前,让她看他们的孩儿。
殷红的血自蓝馨身下汩汩涌出,她感到好冷,可她仍吃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眼爱人抱在怀中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啊,可她却不能陪他了,不能看着他长大成人,不能看着他娶妻生子,更不能陪着爱人白首到老。
“俊,照顾……好孩子……,保护……保护好他……”她不放心,不放心她的孩子,她知道爱人国度里的人和她不一样,孩子的头发是黑色的,可他眼睛的颜色她没看见,如果,如果他和她的眼睛颜色一样,会不会被爱人的家人,还有他国度里的人们称之为妖怪?
爱人曾对她说过,看到她第一眼时,以为她是妖怪呢。
“馨儿,你说什么?什么我照顾好孩子,保护好孩子?”荣俊觉察到了不对劲,忙将孩子放到一旁,抱起妻子,语声嘶哑道:“馨儿,我们一起照顾他,你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啊!”蓝馨刚闭阖在一起的双眸,在荣俊一遍遍的呼喊中重新慢慢睁开,“俊,我……我好爱你……,我好爱你……,也好爱……我们的孩子……”蓝馨苍白的脸上挂着抹极浅的笑容,那笑容就似朵枯萎的花儿,但凡一丝风儿吹来,就会凋落枝头,她唇角噏动,语声已微弱到极致,“俊,对……对不起,我怕是不能……不能陪你回家了,保护……保护好……”话未说完,蓝馨就没有了呼吸。
“不!”荣俊嘶声喊着,“馨儿,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馨儿……”
悲痛至极的男儿吼声,以及婴儿的啼哭声,在洞中久久回响着。
蓝馨是因生孩子血崩而死,可荣俊恨自己,恨自己没能照顾好蓝馨,才致使她离开了他。
抱着爱人的尸体,荣俊说了一整晚的话,诉说着他的爱恋,他想与爱人一起离去,但孩子的哭声拉回了她的神智。
照顾好孩子,保护孩子,这是馨儿留给他的遗言。
他不能死,他还要照顾他们的孩子。
蓝馨有对他说过,说过她家乡的人都是蓝发蓝眸,她担心她生下的孩子也是蓝发蓝眸,怕他们母子不被他的家人和国人接受,怕他们会被称之为妖怪,给他带来麻烦。麻烦,他不怕,他
会保护好他们,他们不是妖怪,他们是他深爱的妻儿。
怕妻子留在这岛屿上孤单,荣俊没有安葬她,而是带着她的骨灰,将孩子用兽皮包裹好,绑在胸前,划着他造好的小船,朝他的国,他的家返回。
家人见到他,自是难掩激动。
朝廷知道他没战死,不仅加官进爵,且大加赏赐。对于这些,荣俊脸上没丝毫喜色。
他没再娶妻,也没再进过以前妾室的院子。
十多年后,在老国公爷成家立室后的第二年,他终于病倒在chuang上,临阖上眼离开人世前,他对老国公爷讲了他和妻子的故事,并将妻子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也就是哪条金色的项链给了老国公爷,告诉他,未来他的孩子若有蓝发蓝眸的出生,要保护好他们,要告诉世人,他们不是妖怪。
荣俊知道妻子不是妖怪,老国公爷从自己父亲口中,知晓母亲是有着蓝发蓝眸的异邦人,但世人怕是并不这么看。
他们会认为母亲是妖怪,会认为拥有蓝发蓝眸的人,是吃人的妖怪。
父亲的嘱托,老国公爷一直记在心里,然,他的孩子都好着,可血脉延续,孩子们日后成家,谁又能肯定他们的孩子不会出现蓝眸蓝发者?考虑到这一点,老国公爷在父亲去后没多久,就写了两封书信,一封密封到木盒中收起,一封夹在一本古籍中,他自幼体弱,怕自己哪日突然离世,来不及告诉孩子们这一切。
开启木盒的钥匙,他挂在父亲给的那条项链上,戴在了女儿的脖颈上。
老国公爷想着,想着等孩子们成人,再告诉他们父亲传下的“秘密”,关于他的母亲,关于孩子们祖母的秘密。
天意弄人,老国公爷尚未到而立之年,夜间突然发病,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便离开了人世。这也就了纳兰启盛到昨晚才发现、老国公爷留给他和太后的书信。
基因遗传,身为异邦人的蓝馨不懂,荣俊亦不懂,但他们该顾虑到的,却都有想到,这才有了荣俊对老国公爷的一番嘱托,有了老国公爷留下的两封书信。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他们的后人,拥有蓝发蓝眸者,并不是妖怪,让后人们不必惊慌。
“母后,煜怕是该醒了,咱们到昌璟殿将这信中提及的事告诉他,你看怎样?”将两封信件折叠收好,璟起身与太后道。
太后点头,“太医昨晚也说煜天亮时会醒转,咱们一起过去看他吧。”秦嬷嬷走过来扶起太后,纳兰启盛跟着站起,随在璟和太后身后,一起出了福寿宫。
突然,璟顿住脚,看向冯德海道:“带上那位有孕的女子,到昌璟殿来见本王。”
冯德海应声是,转身疾步返回福寿宫。“璟,她腹中的孩子真不是你的?”太后在秦嬷嬷搀扶下,边朝前走边道。璟皱了皱眉,道:“母后觉得她腹中的孩子会是孩儿的吗?”昨晚,他有问过安顺,得知在他昏迷期间,那该死的女人竟有日从他chuang上睡醒,且衣衫不整,正好被安顺撞到。
“母后自是信你的,可她说的话不似作假,万一她腹中的孩子真是你的,母后若出手惩戒了她,岂不是错杀了你的孩子。所以,母后留着她在偏殿住着,想着待事情明晰,再做决断。”言语到这,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璟,“你叫冯德海带她到昌璟殿,该不会她的出现与煜有关联?”
璟没出声,算是默认。
“煜怎会如此做?”太后唉叹口气,对煜的做法甚是不解。璟道:“那得问他自个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女子不是聂姑娘?”
太后问。
璟嗯了声,道:“在此之前,曦儿就已与我相认。”
“你这孩子,既已知晓夜相就是聂姑娘,还有,还有你们都有了孩子,为何还要瞒着母后和你皇兄?”想到那一袭青衫,太后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她出现在朝堂上,可是因你才为之?”璟道:“知道那俩孩子是我的,还有与她相认,全是发生在她入朝堂之前不久。”
默然片刻,他接道:“因我不理朝堂政事,她才女扮男装入朝,以她的才智助皇兄打理国事。”
“她是个好姑娘。”太后出口之语尤为真诚,“孩子们今日会入宫吗?”
“她是很好,而我却欠她颇多。”璟低喃了句,道:“孩子们昨晚与她住在夜府,今日会不会到宫里来,这个我不知道。”
“让孩子们住到宫里来吧,也好给瑾瑜做个伴。”
太后转向璟,眸中带了丝渴求。
“我会与曦儿说的。”
璟浅声回了句,就没再说话。
昌璟殿。
“煜王爷,这汤药若是凉了,会失了药效的。”一宫侍端着碗汤药,站在chuang前,久等不到煜吭声,他既不敢上前,也不敢自行给煜喂药。“给我吧。”一李姓太医走到那宫侍身旁,接过药碗,朝煜的chuang前靠近,“煜王爷,你身上的伤势虽稳定了住,但要大好,还需服用汤药才是。”
坐到chuang前的椅上,李太医准备用小勺给煜喂药,熟料,没等汤药到煜唇中,他手中的药碗就被煜打翻到了地上。
他没死,他还活着,呵呵,活着做什么?双目失明,没了武功,被人暗地里称作妖怪,他活着做什么?
煜自醒来就没说一句话,双目失明,他本不信的,可睁开眼,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试着催动真气,无用,一点用都没有。
废人,他真得是个废人了!
是个被人同情的可怜虫。
李太医摇了摇头,起身与站在一旁的宫侍道:“将地上收拾干净,我着医女再去煎副汤药过来。”说完,他出了内殿。
“怎样?煜王爷可有服下汤药?”看到他出来,另外一位与他留守在昌璟殿的赵姓太医上前问道。
“药碗被打翻了。”李太医摇了摇头,回赵太医一句,然后看向一旁的医女道:“去重新熬碗汤药端过来。”
那医女应声,行礼告退。
“煜王可醒了?”
进到昌璟殿,太后看到李太医和赵太医出声问道。
李太医与赵太医敛起心神,忙向太后和璟,及纳兰启盛行礼,李太医道:“回太后,煜王爷在一刻钟前醒转了过来。”太后面上一喜,道:“可有服下汤药?”李太医道:“煜王爷自醒转一句话不说,刚才微臣劝他服用汤药,他一声不吭直接打翻了药碗。”他这可不是告状,而是实事求是地禀报,要不然,煜王身上的伤没治好,太后怨怪下来,他们太医院一众太医必会被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