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身旁爱人的动静,聂瑾鸿从自我伤痛中舒然回过神,起身扶起妻子,语声自责说:“紫鸢,对不起……,我……我……”
紫鸢微笑着摇头,柔声说:“我知道你有好多话要与姐说,就想着自己回马车上等你。”他们当时走得急,加上考虑到是自家的私事,因此只雇了辆马车,并未着人一路随行。
“我扶你过去,然后再过来和姐说说话。”听聂瑾鸿这么说,紫鸢点点头。
搀扶妻子坐上马车,聂瑾鸿随手从车里取过一把酒壶,并拿了两只酒盅返回至凌曦墓碑前。
跪下身,将酒壶和酒盅放于身旁,他眼里聚满的泪水立时如开闸之洪,倾斜而下。
他边磕头,边悲声低喃:“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又一次离我而去?我还没好好唤过你呢,还没好好唤过你一声姐……”他不想这般失态痛哭不止,可是……可是他真的没法忍住心底腾起的悲伤,聂瑾鸿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他哽咽着说:“你一次次救我于危难,并且做了我该做的事,我呢?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为你做了什么?我又为惨死的家人做了什么?”悲笑出声,过了好大一会功夫,他继续说:“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反令你处处为我c心,甚至于差点让你为救我失去xing命!”
抬起手,他慢慢拭去脸上的泪水,微扯唇笑了笑,“姐,你见到爹娘和大哥了吗?见到他们替我这不孝子问声好,一并告诉他们,我会好好的活着,会好好教养孩子们,让他们以身为聂家子孙感到自豪!”忠烈之门,即便蒙怨满门被斩,却没有失去骨气,喊一声冤枉!
只因天下人心里都似明镜,知晓云国镇国大将军一门,皆赤胆忠烈!
盘膝坐在地上,聂瑾鸿往两只酒盅里分别斟满酒,缓声说:“姐,我们边喝酒边说会话吧!”端起一杯酒,他仰头一口饮尽,然后将另一杯酒轻洒在‘凌曦’墓碑前,接着,他给杯中重新添满酒,“姐,你不知道,在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你时,我就有怀疑你是女儿身,但你说话的语气,以及果敢的行事作风,把我那丝怀疑全打消了,没成想,你却真是女儿身,而且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嫡姐……”
不知想到了什么,聂瑾鸿带着丝伤痛的脸上涌现出抹袖红,“春赛晚宴上,为救我,你不顾危险自动上前做我的人质,知道么?就是那晚,我对你竟生出了别样情愫,虽然不知你的身份,也没立时感悟到这么朦胧的爱恋,但我确实是动心了。”
“知晓楚帝的戏贵妃葬身火海,我只觉心口一阵刺痛,就是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对你生出了好感,觉得对你动了心。”
“紫鸢向我表白你的突然出现,以及你当面表露出身份,表露出你是我姐,我登时心乱如麻,对于紫鸢,我喜欢她么?对你生出的那份朦胧好感,真就是我动心了么?”
仰头又饮尽自己杯中的酒,并将另一杯再次洒在‘凌曦’墓碑前,聂瑾鸿笑得自嘲,“你竟是朝国丞相,是名闻天下的夜公子,是我的嫡亲姐姐,徐太后的寿宴上,看到你以朝国丞相的身份出现,我吃惊不小,那般风姿卓然的你,即便不是我姐,我也不配去喜欢,更何况我们有着那层无法割舍掉的关系。”
在脸上摸了一把,他边添酒边接着说:“我虽没立时认你,却在心里承认了你这个姐姐,并且我发现自己对你生出的那朦胧好感,也仅是好感,根本算不上心动。紫鸢,这个被我以感情做幌子,加以利用的单纯女孩,才是令我为之心动的女孩。至于什么时候爱上了她,我不知,只知看到她被我伤害,明明很伤心,却强忍住不让自己落泪,我的心就揪痛不已……”
说着,聂瑾鸿的思绪渐渐飘远,飘至他在雾国皇宫与凌曦和璟分别,去寻紫鸢向她表明自己心迹那会儿。
桃城。
突然间看到聂瑾鸿出现在别院中,龙玄和绿意先是一怔,接着向其拱手行礼。
龙玄说:“聂公子,楼主着咱们一直暗中找你呢。”
“我见过她了。”聂瑾鸿目光歉然,有些自责地说:“离开时,没对你打招呼,害得大家伙为我费神,实在不该,请受我一拜!”朝龙玄拱手一礼,他接着说:“劳烦带我去紫鸢公主的住处。”
“绿意,你带聂公子去吧!”能知晓雾国公主的身份,且见过楼主,并直接来这里,想来这位聂公子必与那位紫鸢公主有渊源,龙玄给绿意使了个眼色,绿意走上前,抬手请聂瑾鸿跟自己走。
聂瑾鸿点头,随在她身后朝紫鸢的住处行去。
就要见到她了,第一句话他该说什么?
“聂公子,人就在屋里,我就不进去了。”到紫鸢房门口,绿意止步,与聂瑾鸿说了句。
“嗯。”低应一声,轻推开门,聂瑾鸿走进屋,就见紫鸢眸光怔忪,定定地站在窗前。
窗户关着,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究竟在想什么?
还有她的眼神,怎么看起来好不对劲?
她哭过,脸上有淡淡的泪痕,聂瑾鸿心里一紧,满满靠近她,轻唤:“紫鸢……”
没动,她没动,听到他的声音,她一动不动,“紫鸢,我,我是聂大哥。”上前轻揽住人儿削薄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聂瑾鸿双眼微微泛红,“紫鸢,我,我来看你了,你听到了吗?”
紫鸢眼珠子动了动,盯视着他看了一会,跟着眸中又呆怔无光,喃喃说:“皇兄去了,母后也去了,雾国没了,统统都没了!”绿意站在门外,听到紫鸢的喃喃声,身子倏地一震,是谁?是谁说漏了嘴?楼主可是有郑重交代过,外界的事都要瞒着屋里这位贵客,一想到自己失职之处,绿意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然后立马找到那大嘴巴之人,好好地教训一番!
可她这会不能走,她留在门外伺候屋内的两位贵人。
早起,紫鸢用过饭菜,在小院里三步,偶然间听到有两个打扫的婢女说,什么雾国的皇帝抱着自己的男chong跳崖身亡了,还有太后经受不住打击,一口气没喘上来也没了……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扶住道旁一棵花树,她连连摇头。
她不信自己听到的这些消息是真的,可事实上却由不得她不信。
梅姑代她远嫁,以死保全她;皇兄率兵攻打朝国,中了朝国夜相的计,致全军覆没,无路可走之下,纵身跃下山崖;儿子身死,朝军攻入国土,太后经受不住打击,含恨而去,这一件件事都有头有尾,除非她天生蠢笨,才会认为它们都是假的,都不曾发生过。
踉跄着走回屋,她站在窗前,一直没有说话。
将消息说漏嘴的那俩婢女,是刚分配到这院里打扫的两个粗使丫头,凌曦来去匆匆,加上对龙玄和绿意尤为放心,因此,对紫鸢住的这方小院中的奴仆和丫头,就没多敲打,而绿意呢,想着有自己亲自服侍紫鸢,及这院里的奴仆丫头都是老人儿,该知晓自己的本分,却不料,还是有大嘴巴的丫头将外界发生的事说漏了嘴。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呢!我以后都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陪着你和孩子,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她都知道了,看情况是刚知道不久,聂瑾鸿没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今一早就传到了桃城,不,或许他早该想到,在他潜入雾国皇宫那刻,在朝军攻入雾国那刻,他就该想到,毕竟三国之间交战,这么的的事,天下百姓有哪个不知晓。
揽紫鸢入怀,他轻声安慰,安慰人儿别怕,有他在身旁陪伴,什么都不用怕。
“你走开!”紫鸢很温顺地在他怀里依了一会,突然,她用力推开他,流着泪,瞪视着眼前的男人,悲喊出声:“是你,是你们害死了我皇兄,逼死了我母后,是你们害得我国破家亡!我恨你,讨厌见到你!讨厌见到你们每一个人!”她近乎歇斯底里,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连连后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间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聂瑾鸿注视着她,一颗心钝痛不已,不顾她挣扎,大步上前,将其再次揽入怀中,“你问为什么?你需要问为什么吗?你告诉我,你真不知为什么吗?”腾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颚,让她与自己四目相对,逼视着她,一字字地说:“你真不知为什么吗?你皇兄野心勃勃,才会致他走上绝路,才会致雾国被攻陷,至于你母后,她因愧对你,更因没教养好儿子,悔恨自责之下,引发旧疾,才撒手而去,这又能怨得了哪个?”
“再者,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身为一国公主,你比普通百姓更该明白这个理。”大道理,聂瑾鸿不想说的太多,看着人儿眸中泪水滑落,情绪不再似刚才那般激动,他长叹口气,说:“这次三国间的战争,是楚帝和你皇兄先挑起的,朝国是被动的一方,之所以能攻下云、雾两国,不仅仅是他们国力强盛,反击有力,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有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有个事事为百姓着想的好丞相。天下百姓没人喜欢战争,包括你我,亦是如此,就拿你这次联姻,还不是你皇兄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打的一个华丽的幌子吗??
清凉的泪水依旧滴落着,紫鸢紧咬唇瓣,一句话都不说。
“紫鸢,别再伤心了,世间之事,一切皆有因果。”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印下一吻,聂瑾鸿打横抱起她,在chuang边坐了下来,“以前的我太过执拗,才会伤你至深,我错了,我不该为报家仇,牵累到无辜的你……”
“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喜欢上了你,却在太后寿宴前一晚你找我时,说出绝情的话,说对你没感情,说与你之间只是逢场作戏,目的是为打击鸣皇,紫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很不好受,看到你落泪,看到你痛苦地挣扎在我和你皇兄之间,我更是恨自己恨得要死,终了,却还是没向太后求娶你,坐在寿宴上,亲耳听你皇兄与楚皇落实两国联姻一事。紫鸢,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