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笑着回道:“你安心去吧,我哪里都不去的,只在此处等你。”
有如灵在,薛令仪还不觉得孤独,等她走了,眼前夜色沉沉,虽有月华如银,蛙声阵阵,到底还是觉得心里空落了起来。想起那些藏藏躲躲的日日夜夜,再回想起在京都的年年岁岁,倒觉得那些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薛令仪安静地坐着想着,心里渐渐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惆怅伤感来。
正是心中郁郁难解之时,一个颀长黑影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石堆旁边,唬得薛令仪心口一跳,吓得不轻,身子情不自禁往后仰,警惕地盯着那黑影。
虽说这是曹凌的别院,守卫森严不会轻易混进什么心怀叵测的人,然则林子大了,到底是四处漏风,免不了也会被人爬了墙去。
好一会儿过去了,那黑影却纹丝不动,薛令仪已然恢复了平静,冷声喝道:“是谁在那里作怪?还不速速退去!不然告诉了王爷,看打断你的腿!”
那黑影动了动,很快朝薛令仪逼近,渐渐走出了乌黑一片的树影,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癫狂喜悦的笑。
“真的是你。”吕云生忍不住的喜色氲满了整张脸,眼睛直勾勾望着薛令仪,笑道:“心肝儿,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心跳仿佛忽然凝住了一般,薛令仪屏住了呼吸,瞪圆了眼睛,看那吕云生越走越近,巨大的恐惧仿佛夜幕一般将她深深困住。
她要怎么办,怎么才能从这姓吕的眼皮子下逃走?脑子里一瞬间想起那些被囚禁起来的日子,生不如死,插翅难飞。
不,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随着脚步的逼近,薛令仪的一切都尽数看在了吕云生的眼里,他看见了她如花似玉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明艳动人,娇嫩的唇瓣仿佛最鲜美的花蕾,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勾魂摄魄。然而,他很快便发现了她高挺的肚皮。
喜色仿佛潮涌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吕云生慢慢停下脚步,眼睛通红,冷冷说道:“你肚子里的是武陵王的孩子。”
男人的脸上神色还算平静,仿佛这湖光水色,透着轻盈的淡然。然而薛令仪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愤怒,仿佛被水底深处的火山,一旦爆发,这池平静的湖色,将要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心头的恐惧渐渐退去,薛令仪抚着肚皮,静静地看着吕云生,又静静地道:“是的,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
月色下,女人的神色安然平静,一双水杏莹莹的双眸里,有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恬然安详。
吕云生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了,他几步冲到跟前,铁掌般的手紧紧握住了薛令仪的腕子,恨声道:“你这个淫.妇,已经跟了我,转眼便对着旁的男人投怀送抱,你可知什么叫寡廉鲜耻?”
“你说我寡廉鲜耻?”薛令仪冷冷地笑:“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人,若不是你,如今我好端端的在颜家,儿女绕膝,夫君疼爱,又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贼人来对我说三道四,质疑我的德行!”
“我那是对你一片真心。”吕云生面色变得狰狞,咬牙切齿道:“当日你若肯接受我,如今你也是儿女绕膝,夫君疼爱,又何必再跟了旁人。”
“那可不一样!”薛令仪用力甩开吕云生的手,可那手仿佛长到了她的腕子上,怎么也甩不掉,冷冷笑了两声,说道:“你既是知道我这肚里的孩子是武陵王的,这里又是武陵王的地盘儿,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不然叫人瞧了去,王爷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自己心爱的女人,嘴里头却满口赞着旁的男人的强悍,吕云生被这话激得不轻,手上的力道更大了。薛令仪疼得厉害,可性子梗上来,却是毫不害怕,瞪着眼同吕云生死死对峙。
又是这幅死样子!
这女人跟着颜正则的时候,一派的娟秀美丽,贤惠温柔。听着那武陵王的话音,这女人同那王爷一处的时候,也是古灵精怪,柔媚诱人。偏同他在一处,便是这么一副咬牙切齿,怒容相对的模样。
吕云生又气又恨,又怒又妒。
可这女人的话说得也没错,这到底是武陵王的地盘,便是他强行带走了这女人,怕是没出这院门,便会被人围追堵截,根本就逃不出去。
可他不甘心。
“我哪里比不过那武陵王,为什么你肯依从了他,却怎么也不肯跟了我。”吕云生强忍着怒火,双膝跪在了薛令仪的跟前,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哀求道:“你跟我回去好不好?难道你不要清羽了?”
提及清羽,薛令仪立时恨得咬牙切齿,这男人简直就是魔鬼,分明是他抓走了清羽,叫她们母子自此分离长达五年之久,直至今日也不曾团聚,可如今他却舔着脸在她跟前这般说话,可真是黑了心肝的。
薛令仪没有说话,只把眼睛看向了如灵离去的地方,算着时间,如灵快该回来了。
吕云生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骤然变得森然阴冷,抬手抚在薛令仪的肚皮上,轻声说道:“你走的时候已经有孕两个月了,若非是有孕,我怎么也不会放了你去什么寺庙拜佛还愿,最后叫你钻了空子跑了。”他说着,渐渐欺身向前,哑着嗓子轻轻问道:“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呢?你把我们的孩子弄哪儿去了?”
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慢慢走近,薛令仪知道是如灵带了人来,慢慢呲起了牙,露出雪白锋锐的牙尖,冷冷笑了两声,慢慢说道:“你的孩子?他早就去了地狱了。你要找他吗?那就去死吧,下了十八层地狱,你就能看见他了。”
吕云生的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他的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狂怒,血红色充满了他的眼球,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斑斓大虎。
“你弄死了他?”吕云生森森冷笑,怨毒道:“好狠毒的心肠!可他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亲娘!”
薛令仪却笑了,笑得毫不在乎,眼神冷酷而又冰冷,仿佛一瞬间恶鬼上身,嘴里说着这天底下最恶毒的话:“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承认,我有过这么一个孩子的。”
吕云生一瞬间暴怒了,他用力揪起了面前这个女人,心里有老虎在咆哮,抓了她回去,关起来,关起来!
第37章
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怖, 令人恐惧,可薛令仪却笑着,丝毫不觉得害怕。远处, 如灵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她正一叠声地催促着:“快点儿, 莫要叫娘子等急了。”
吕云生恶狠狠地寻声看去,再回过头来,面前这女人笑得冷漠又可恶。
铁爪一般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开,吕云生看着薛令仪, 起誓一般声音阴冷地说道:“你最终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的,没了那个孩子不要紧,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都是属于你和我的孩子。”
说着, 眼睛慢慢往下看,看着薛令仪高挺的肚皮,吕云生脸上阴毒的笑容仿佛浸染了这天下最毒的恶。
想不顾一切举起拳头砸下去,弄死这个孩子,可看着这个女人, 纤细柔弱,楚楚娇婉, 若是强行落了这孩子,怕是这女人也要跟着吃苦受罪,不定还要跟着没了一条性命。
不,这女人不能有事, 她得好好活着。
吕云生憋着一口气,攥紧的拳头终究还是没有挥出去,慢慢说道:“至于你肚里的这个, 他会和颜清羽一样,受尽折磨最终死去,抛尸荒野,最终落于野狗之口!”
薛令仪心头一缩,骤然大怒:“你恶贯满盈,不得好死!”
吕云生笑得毫不在意:“我是恶贯满盈,可我必定会长命百岁,同你恩爱白头!”
如灵带着人一路匆忙,走到的时候,正是满头大汗,背上淋漓,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珠,看着薛令仪喘道:“可累坏奴婢了,娘子快请起,夜深露重的,咱们赶紧回去吧!”
薛令仪面无表情,眼睛往犹自晃动的树林深处看了一眼,扶着如灵的腕子就站了起来。
那男人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她的清羽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的!
如灵敏锐地觉察出了她家主子不同寻常的情绪,小心往四下张望了一回,柔声笑道:“奴婢扶娘子上了肩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