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将军颇觉奇怪,说:“此人有意思。”
卜醒点点头,说:“主公大悦,此人接着说‘奉上有何难,只怕拿不住’。”
丑将军点头:“建平巴东天险,极难出兵,辎重也不好运。夺了也着实难守。”
“正是!你同那山河先生所说一致。”卜醒接着说道,“这山河先生接着说,但若是依托建平想再攻益州,此也难上加难。一则天险难、二则灭士气。所以,建平此事可大可小、可战可了。他说,此事双方皆不讨好,一切只看益州主心情。”
丑将军思索片刻,判断道:“此人不可放归。”
“破军已将他拿下了。”卜醒低声道,“此人居然主动伸手戴镣,让我着实不解。”
“两国交战,亦不伤使臣,如何拿下?”丑将军闻言皱了皱眉。
卜醒说:“世子要斩,杜相不同意,两相僵持。”
丑将军点了点头:“应斩。”
“斩了,不就又陷入建平难题了么?此事可大可小、可战可和,全在主公一念之间。”卜醒随手玩着筷子,说道。
丑将军摇了摇头:“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
卜醒冲他一笑:“你懂世子就好。”
丑将军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明白了此番来意:“十匹良骏。”
卜醒叹了口气:“你太狠了。”
“不如醉灵。一番山石砸了几天几夜。”丑将军拱手道。
卜醒一笑:“那还不是多亏了将军妙计。”
丑将军佯装不知:“山石你砸的,谷口图南堵的。我被困河谷底,和死人挤了几天几夜。怎是我来背这坑杀骂名。”
卜醒敲敲桌面,说:“将军不必自谦,上庸此计、可名垂青史,齐名凉州坑杀。”
丑将军摆手道:“凉州坑杀,那是恶名。三十万战俘一应流沙坑之。上庸之战,此为小战怡情。”
“三十万张口,谁养得起。三十万军士,谁放的起。依我看,凉州坑杀,实属逼不得已。算不上什么恶名。”
丑将军道:“然而,常将军却因此事被喂鸩酒。”
卜醒说:“那是周天子傻。大周朝玉面将军常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仅用兵诡没,更是忠勇异常。如此良将,竟因诸侯谏言,亲手毒死。你看,这不常歌才去不久,司徒篡权,连这大周朝都被掀了个天翻地覆。”
丑将军平静道:“大周朝,没了常歌,确是不行。”
卜醒将他一拍,说:“咱们益州,没了你这位丑将军,也是不行。”
丑将军不依不饶:“十匹。”
卜醒哑然失笑:“你还记着这茬。”
“那匹是我挚爱。”
“挚爱已亡,再要十匹又有何用。”卜醒说。
丑将军点了点头:“那就二十。”
卜醒急忙投降:“十匹,十匹。怕了你了。”
丑将军立即问道:“世子想要何时动手?”
“越快越好。”卜醒答道。
丑将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迈出门去。
*
益州。
巴蜀之地的精致与秦岭汉中的磅礴全然不同,锦官城里鳞次栉比、夜市千灯。就连宫城中都飘着淡淡的茶香。
一位白衣书生打扮的人凭窗听雨,坐在书案前,他面若白玉、眉间留着淡淡的忧愁思虑,长睫翩然。此人临风之姿,倒别有一种出尘淡漠的气质。
他正是此次荆州派遣出使益州、被破军一举拿下的山河先生。
山河先生案上一壶清酒、一副益州全图。一路上他自巴东入蜀,蜀道之难着实让其感叹。
两国相战亦不杀使臣,虽然现下山河先生已被拿下,软禁起来,但依旧是座上宾待遇。
案头的残烛闪了闪。
山河先生坐直了身子,直言道:“山河在此,明取即可,何须暗杀。”
一黑衣青年自山河先生身后的暗影中走出。
正是益州战神丑将军,花名黑风魅。
他手中把着一把短刀,冷笑道:“我竟不识,阁下居然就是隐世睿凤,山河先生。”
山河先生抬眼细细看了这黑衣青年一眼,是常歌。
居然是常歌。真的是常歌。
山河先生眸中的一丝欣喜被他迅速掩盖。他淡然道:“好久不见。”
常歌不以为然:“今日初见。”
案头的烛火闪了闪,锦官城的残烛飘入先生的心田,迅速蹿成了火原。他依旧掩了心中的潮汐澎湃,平静说:
“将军贵人多忘事。”
“只听先生文韬武略,竟要荆州梅相亲请、世子驭马方才出山。今日一见,确实翩翩君子,值得这么大的排场。”常歌回敬道。
山河先生一袭白衣,挑灯夜读,青丝半束、冷玉面庞,看起来就是一届书生,全然不像杀伐决断、意定荆州的城府谋士。
山河先生视着他,回道:“将军也是一表人才。”
常歌回敬:“拜先生此前所赐,在下人称‘丑将军’。”
山河先生转身看他,品着常歌面色的些许怒气。在他看来,现下怒火中烧的常歌和少时生着闷气的常歌,身姿好似虚虚地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