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再回到祝政之处的时候,发现他散着发丝,坐在榻上看着竹简。皂荚香气掩了他身上如清泉般的香气,落下的青丝垂坠柔顺,散发的祝政,少了几分清冷淡漠,多了几分家常的慵懒风雅。
常歌往他榻边坐下,问道:“手还未好,自行沐浴了?”
祝政靠坐在床头,淡声问道:“将军是想助我沐浴么?”
“少不正经。”常歌说道。
祝政放下竹简,一本正经说道:“帮助手臂有伤之人沐浴,如何能说是不正经。何况我这伤,还是你亲手所剖,论追责,也该找你。”
常歌无奈道:“你这伤,分明是滇颖王所致,怎么还算到我头上了。”
祝政埋头,继续看着竹简:“你将她惹怒了,这才放的蛊毒虫,怎么不算在将军头上。”
“我惹怒的?”常歌闻言颇有不解,“我和她的仇,那都是几年前了。”
祝政淡然答道:“新仇。”
常歌疑惑道:“什么新仇,我怎么不知道?”
祝政并未回答,换了个话题问道:“颖王同你谈了些什么?”
常歌有些不高兴地瞥了嘴,说:“话不太好听,酒倒是很好喝。可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喝上几口,我就走了。真是可惜了一坛好酒!”
见他还是一副贪恋点心、美食、美酒的老样子,祝政不禁低头轻笑:“可是铜锅酒?”
常歌摇了摇头:“不知是何酒,只知是滇乔王仿着荆楚的法子酿制的。”
祝政想了想,说:“那便是铜锅酒。你爱喝,晚上我向她再讨一些。”
正说着,一位苗疆打扮的少女端着一壶二碗便走了进来,甜嗓朗声说着:“颖王说常将军的酒还未吃完,要我送来了。”
常歌有些迟疑,这少女甜笑说:“颖王还说,将军若是怀疑有毒,就由我、当下先替将军尝尝。”
言毕,她将手上的酒壶和陶土碗放下,自自己腰间拿出一个自用小酒盅,开了酒坛斜了一口,当着常歌祝政的面饮下。
她对着二人将这碗酒尽数饮了,这才行了一礼,说:“颖王一片好心,二位公子大可不必多心了。酒已送到,我便不再叨扰二位公子清静。”
这位女子歪头一笑,回身便出门去了。她才刚刚踏出大门,常歌一个箭步便冲到酒坛旁,为自己斜了一碗,立即美滋滋地尝了一口,说:“果然好酒!只是这壶……好似比上午的,要更加清甜。”
常歌回身冲着祝政一乐,问道:“先生想不想吃一碗?”
祝政面不改色,手中仍握着竹简,说:“将军迫我,我便吃一碗。”
“谁要迫你,如此美酒,爱吃不吃。”常歌回道,仍又斜了一碗,端至榻前。
祝政见他走来,将竹简一放,也并未接碗,直接扶着常歌端碗的手,斜着便轻抿一口。常歌见他如此,说:“八百零二脚了啊。”
祝政装作十分委屈:“将军将我左臂剖成重伤,想吃酒、将军还不愿意喂我,先生可真是太苦了。”
“先生苦,多吃几碗,这酒吃了,心里甜。”常歌将他一瞪,直接将碗中剩余的酒尽数喂给祝政。饮毕,将空碗如同撒气一般,哐地放在床旁的中几之上。
祝政这碗酒吃的心里极甜。但他却摇了摇头,佯做哀怨道:“将军早上还轻薄于我,现在又对我大呼小喝。”
对于早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常歌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思索的念头,祝政居然又再次提起。这件事一如荒原上小小的火苗,噌的一下便燎满了常歌的心田。他红了耳朵,却强硬反驳道:“真不知道是谁轻薄谁。”
祝政面不改色,好似问心无愧一般:
“轻薄了便是轻薄了,不拘谁轻薄谁。”
常歌忽而伸手就捏了祝政的下巴,陡然凑的很近,说:“先生百般挑衅,是真以为我不敢轻薄于你么。”
祝政直直地望着他,翩然长睫掩不住眸中的波澜涌动。他的眸中波澜闪动,满含情思和忧愁,一如夏日寂静的星。
祝政温温的吐息在距离常歌很近的地方。他一言未发,却让常歌陡然慌了神。心下一乱,急忙松了捏着祝政下巴的手。
祝政不以为然,继续挑逗道:“将军见着我就又慌又怕的。”
常歌别过脸不去看他,只留着羞红的耳朵:“我不如先生,身经百战。”
祝政问道:“我身经百战与否,你如何得知?”
常歌猛然将他一瞪,说:“还说呢,你在荆州,不是行酒令、喝花酒,逗的世子赏你了一名女闾么?”
祝政心中恍然大悟,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常歌,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欣喜:“将军这话,有点酸。”
“一点不酸!”常歌反驳道。
“你放心。我与那女闾,什么都没有。”祝政宽慰道,“世子刻意将她强塞给我,我出了金锭收买,但还是败露。我也不知世子是如何察觉的。”
常歌低声说:“有没有,先生自己心里知道。说与我听做什么。”
祝政心中喜悦,却还是平静说:“不过,我还真的挺感谢世子这么一出,阴差阳错,还让将军不远千里来救我。先生很感动。”
“谁说我是来救你。”常歌嘴硬道,“我是因为新野大获全胜,现下闲了,便想来这滇南看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