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1 / 2)

秦岭是中原的脊骨,悍然破开了南陵的山和北脊的沙。

过了秦岭北脊,苍岩参差一如石龙出水,跃然山尖、奔腾如生。一汪深潭静水隐匿在秦岭山林之间。湖边苍松连香环绕,别有一番深秋意味。

一只白鹡鸰立在岸边的水青树尖。此鸟白身、通体少许点墨色彩,生的纤瘦灵动。这只鸟儿扑簌簌抖动羽毛,悉心整理完毕后,轻盈跃动,加入了空中乌泱泱迁徙的鸟群。

鸟群在空中盘亘,破开秦岭北脊的湿润薄雾,朝北飞去。

荡开层云,巍峨长安出现在了绵亘的秦岭北侧。万千厅阁楼宇青砖石瓦,鸟群斜斜地掠过这片千里市井,轻轻地扰动了宫城楼飞檐下挂着的惊鸟铃。

一位浅金色锦衣公子正立在铃下,凭栏遥望长安。此人身姿一如凭风孤松,长身玉立;肤白胜雪,一双瑞凤眼如汇风云。颊上的一颗极小泪痣,为他多添了一分风流神采。

此人神似敦厚的司徒空,却比游心多了几分精致秀美和凌云志气。

他抬头望了望叮当作响的惊鸟铃,目光透过云雾遮掩的长安城,似乎飘向了极远的南方。他开口,音色十分温柔:“可有消息。”

一名青白色劲装青年自屋檐上轻巧跃下,将身一荡,稳稳落入栏杆之中。她回身合手行礼,眉眼间毫无女儿神色、尽是飒爽英气,这位男装女子开口道:“禀太子,此人业已回了锦官城,同益州世子一道吃喝游玩,两日有余。”

大魏太子司徒玄依旧未回头看这女子,只轻轻眨了眨眼睛,长睫阴影在泪痣上翩然扰动。他开口,语气依旧柔和而冰冷:“他倒是过的开心。”

这位女子颔首,说:“此人样貌、确与世子所供画像有七八分相似,只行动神色略有不同。”

司徒玄有些疑惑地转过身,问:“有何不同?”

“芜花所跟两日之中,此人一脸阴郁神色,不似太子所言欢欣嬉笑之人。除益州世子及其近卫赵潭之外,此人在锦官城并未面见他人。”

司徒玄点了点头:“接着盯。”

芜花行了一礼:“是。胡柴仍在盯着,泽兰见完益州尚书仆射后也会轮替。我先行回来同世子知会一声。”

“别让对方发现了。”司徒玄交待道。

芜花面上露出难言神色,这一闪而过的为难被司徒玄差距,他转而问道:“已然发现了?”

芜花立即垂首,行大礼:“属下不才。首日即被发现,后胡柴轮替,也被发现。泽兰尚未轮替,应未暴露。”

司徒玄面有不快,但极快地压了下去,他又漾起温柔面色,柔和道:“若真是旧人……他素来机敏,被发现,实属正常。”

芜花点头,赞同道:“此番被发现,也有此人身侧常有斥候之故,我们所发现的、即有荆州中护军乔仪、吴国密使车因二人。他身边密探斥候众多,时时机敏留意,被发现在所难免。”

一番言论过后,芜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补充道:“属下绝无为己开脱之想,但请太子明察。”

司徒玄点了点头,说:“我并无怪罪之意。”

他转念沉思片刻,接着自语:“身边周边斥候密探众多……七八分像,可能真的是旧人。”

芜花依旧行礼跪在地上,并不敢多言搭话。

太子司徒玄考虑片刻,吩咐道:“你们只关注,切忌不可贸然插言搭话。如有可能,关注乔仪、车因二人动向,最好能摸清荆州和吴国的目的。”

芜花行礼应道:“谨遵太子指示。”

司徒玄点了点头:“去吧。被发现了不打紧,盯着便是。下次可不必亲到长安,着泽兰送密函即可。”

“是。”

芜花应完之后,纵身跃出栏杆,飘忽便闪不见了。

司徒玄抽了腰间的扇子,缓缓展开。此扇题于昨日夜晚,墨痕仍颇新。扇上绘着一红衣卫将军挽弓射月之景,横题一行字句——

长安空留游心恨,恩恕[1]不识是旧人。

“祝政不在了。就连兄长你也不在了。再也没人能阻得了我了。”司徒玄将扇一收,神魂随着翩飞的鸟儿,直飞向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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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

锦官城。

锦官城不同于巍峨磅礴的长安城,别有一番热闹宜居的安乐之意。和以一二层建筑为主的长安城不同,锦官城主干道上鳞次栉比尽是三层小窄楼,飞檐朱漆,每到傍晚掌灯时分,锦官长街万户千灯,人间和乐、莫过于此。

常歌靠坐在在三楼的窗沿上,手中拿着几枚油纸封住的枇杷酥,朝着对面飞檐顶上的人招手道:“兄台,好久不见!”

乔匡正蹲在房顶上,一身黑衣,假装不是在喊他。

常歌将手中的枇杷酥朝他抛出,朗声说:“这可是锦官名品、当年的龙泉驿枇杷做的枇杷酥,你且尝尝吧!”

油纸包越过两列房屋之间的街道,自空中抛来,乔匡正下意识将它接住,却又怕是毒物暗器,并未打开。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放心吃!给你旁边的弟兄也分点儿。”常歌摆摆手,便离了窗沿进屋去了。

乔匡正打开油纸瞄了一眼,金黄香酥的外皮、确实涌出一股甜而微酸的枇杷芳香。他转头向左侧不远处一身玄青劲装之人:“兄台,吃么?”

这玄青劲装之人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乔匡正反方向挪远了一小步的距离。乔匡正不以为然,自己拿出一个咬了一口。确实满口醇香,回甘带酸,做的极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