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炉(1 / 2)

攻陷建平城之后,益州军直接将荆州军建平主营回收利用,连主营都无需额外扎建。

荆州军建平主营还是祝政首次为荆州挂帅、掩护武陵辎重之时所建,规模宏大、分区合理。尤其是囚车坐落在最为热闹的主营中心、正面对将军主帐这点,一直是祝政心中的神来之笔。

他当时以为,这其中坐着的,会是常歌。

祝政还就此,设想了许多或是调戏或是逗弄的场景。

然而,时移世易,建平陷落、建平太守被生擒,这座为常歌备着的囚车,到头来,居然囚住了祝政自己。

冬日里的风极冷,又带着些凄苦萧瑟。祝政轻轻呵了口气,想给冻僵了的指尖带来些温度。

将军主帐中,祝如歌忙前忙后,不住地往储水塔打水,只要最冰最冷的。

看如歌这反应,想来常歌已然醒了。还服了燧焰蛊毒。

祝政默默在心中记下昨日日期,将常歌服用次数再添一。

昨日夜晚,他被押入囚车之时,也是这般光景。祝如歌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地在笼怀炉、备热水。

他来来回回忙活了许多次,这才面色崩溃地去找了张知隐。

张知隐入常歌主帐时近卯时,他出了主帐之后,祝如歌便开始忙不迭地换冷水。他甚至,还托了些兵士,往远处鹤峰的山里,带了些冰雪回来。

祝如歌火急火燎地跑前跑后,足足快有一日,他终于见着了常歌出帐。

常歌抱着兵士带回来的冰雪怀炉,站在主帐门口,怅然地看了看乌糟糟的天。祝如歌怕他看得久了、又冻着了,轻轻帮他披了红披风。常歌拢了披风,目光落在囚车之中的祝政身上,却径直回帐内去了。

那一眼,要比仇恨、比暴怒都更伤人心。

常歌眼中,尽是漠不关心。

祝政低了头,乱了的青丝轻轻落下肩头,遮了他的面色。

冬日里的建平着实冷的紧。他素爱宽袍广袖,冬日里冷风呼呼地自袖口漫灌,将他的小臂冻得几乎无觉,将他手指冻得僵硬。

他强行弯了弯快没有知觉的指尖,摸了摸袖袋中的金玉酥。这枚是他上城门楼之前特意换的新的。只是昨日里兵士将他捆的紧,都有些勒坏了。

他半是惋惜半是惆怅地摸着这枚金玉酥,却见祝如歌急急跑来,塞了个裹着棉布的铜怀炉进了囚车。

祝政一惊,竟忘了伸手接怀炉。

“你接着!将军说你没受过冷,别冻着了、还要用我们的军医。”祝如歌见他不接,又将铜怀炉向前伸了伸,急声说道。

祝政动了动快要无觉的胳膊,轻轻接了怀炉。他在岁暮寒天之中,触到了一点点暖心的温度。

“你要还冷,就再叫我。”祝如歌说着,脚下打算离开。

祝政开口叫住了他:“慢着。”

“你还有什么事?我急着要回去照顾我家将军。”

祝政捏了捏拳,强行让僵硬的指节恢复些知觉。

他从左边袖袋中掏出一个挤得有些变形了的油纸包,递予祝如歌。祝政心中尽是情绪翻腾,音色听起来倒颇为平静:

“将这个,送予你家将军。”

祝如歌皱着眉头望着这个挤的皱皱巴巴的油纸包,说:“挤成这样子,怎么还送给我家将军啊……”

祝政将这个油纸包放入祝如歌手心,又合了他的手指强行让如歌握紧这枚金玉酥。他手的冰凉程度,刺得如歌下意识一缩。

祝政望着他,抱歉道:“对不住,冰着你了。这个你家将军爱吃,他才好,就想吃些爱吃的。”

“好吧……”祝如歌皱着眉头,带着些嫌弃地看着这枚金玉酥,返身回了将军主帐。

祝政依旧跪坐在囚车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笼小小的铜怀炉,仿佛在这冬日里,他的性命都是这片弱小的暖意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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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如歌回主帐的时候,常歌正坐在桌前,和张知隐叙话。见他二人严肃,如歌猜测话题可能是军机要事,返身便要出帐。

常歌却叫住了他:“怀炉给了么?”

祝如歌止了脚步,朝常歌点了点头:“给了。”

“你再多盯着些,怀炉冷了就换。穿的太单,找些大氅披风之类的,给他披一披。”

祝如歌点头,应道:“是。”

常歌一眼扫到他手上皱皱巴巴的油纸包,问道:“手上拿得什么?”

祝如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这个快要挤烂了的油纸包递给常歌,他瞟了一眼张知隐,不敢明说是山河先生给的,开口隐晦地说:“他……给的。托我转交给将军。说将军爱吃。”

常歌打开油纸包看了一眼,竟轻轻泛起一个笑,他喃喃说道:“我是爱吃。”

他收了笑容,轻轻将油纸包收好,捏在手心。祝如歌见油纸包已送到,行了礼便出了主帐,在门口候着。

“荆州军扎的这营地真是奇怪……囚车正对着将军主帐。”

祝如歌站在帐门口,一眼便望见了低头捧着怀炉的祝政,心下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