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1 / 2)

祝如歌被他陡然的坦诚惊到,一时愣在原地。

如歌对自己半信半疑、百般质问,祝政一心只想着内帐中的常歌,五内俱焚。

“如歌,事出紧急。现下你先将我解了,常歌还在里面昏着。”

“常歌?”祝如歌听到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下意识重复道。

“快。”祝政来不及同他多说,心急如焚地朝他晃着自己手上的镣铐。

祝如歌皱眉望了望祝政的眸子,心下一横,三两下解开了铐住祝政的镣铐。祝政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捏了如歌腰间的泥陶小瓶,一手解了绳结,迈开步子往后帐走去。祝如歌急急地跟了上去。

祝政还未走到床榻前,便能感到常歌的状态很差。他被几床被子拥着,却依旧冷得唇色发紫。此情此景,让他恍然回到几年前、交州之战后常歌坠马昏迷那次。他伸出右手,探了探常歌的额,这温度,冷得他指尖一刺。

祝政方才在风雪中吹了许久,身子已算不上有多温热。但他方才伸手一探,祝政的体温和眼下常歌的体温一比,却是烫的惊人。

祝政望着他,难以想象常歌现下在受着何等的霜寒折磨。

常歌在寒冷冰潭之中挣扎,只觉额上一温,模糊睁开了眼睛。他一见眼前是祝政,立即蹙紧了满是寒霜的眉头,他全然不理祝政,只撑着气力对一旁讷讷的祝如歌说:“你……将他……”

祝如歌眼中满是不解和惶恐,他看看常歌,又看看一侧的祝政,不知所措。

祝政低着头,垂着眼帘:“如歌,你先出去。”

“我不!”

祝如歌别的不懂,但现下将军如此,他是断然不敢再度离身了。

祝政转念说道:“你去打盆热水。”

祝如歌有些半信半疑地望向祝政,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听他吩咐。

“快去。”祝政催促道。

祝如歌这才带着些纠结往主帐外走去。

祝政听他走远,这才拿了左手的泥陶小瓶,还未掀开塞子,这泥陶小瓶却被常歌一把夺走。

“你!”祝政一时心急,立即命令道,“还给我。”

常歌冷眼望着他:“这是你的东西么?为何叫‘还’?”

祝政见他面色苍白,心急如焚,急切说:“别闹!”

“闹?”

常歌难以置信地重复了这个字,他无法相信,祝政居然是这么定义他的抗拒。强撑着夺了药瓶、又接连说话,让常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嗽中,尽是带着寒气的腔音。

祝政听着他咳音入肺、吐纳不畅,一时心急,上前便要抢这泥陶小瓶,却被一柄短刀抵住了胸口。

常歌奋力喘着气,从连串的深咳中挤出短暂的几个字:

“你……你走!”

祝政不躲不闪,正面迎上常歌的刀尖,平静道:“我不走。把药瓶给我。”

常歌左手将药瓶往身后藏去,右手短刀仍抵住祝政胸口,不让他上前。他快要抑不住自心发出的寒性,这侵骨寒冷带着他不住颤抖,连带着短刀都跟着轻轻颤动起来。

祝政又上前了一步,直逼得常歌退得靠在了墙上。常歌的右手不住颤抖,他视线迷蒙,几乎要看不清祝政的面庞。趁着还有些许力气,常歌只想快些逼退祝政。

常歌又试着开了口,却只喊出些毫无中气的虚弱声音。他的音色也带着些彻骨的冰冷,虽竭尽心力,却只吐出了两个字:

“你……滚!”

祝政昂首,坚定答道:“我不滚。”

他见常歌着实抖得厉害,还以为是愤恨攻心所致。祝政定了定心绪,平静说道:“你昨日服过燧焰蛊毒,今日不可再服。”

常歌轻咳一声,说:“不用你管。”

祝政皱着眉头横扫了他一眼。他不再多同常歌言语纠缠,上前便要往常歌身后夺泥陶小瓶。

祝政上前的动作极快,让已冻得木然的常歌根本来不及反应。常歌右手横举着的短刀利刃,轻轻刺入了祝政前胸。

祝政依旧不躲不闪,似乎这伤全然没在自己身上。这浅浅的刺伤惊着了常歌,吓得他霎时丢了短刀,想呵斥,却带出了几声冷咳。

常歌强抑了咳嗽,奋力说:“你……你疯了!”

“早疯了。”祝政简短答道。

他不管不顾,一把抓出常歌藏着的右手,强行从他手中抠出了泥陶小瓶,掀了塞子便倒了一颗服下。

“不!”

常歌浑身虚弱,见祝政手快,毫不犹豫便服了燧焰蛊毒,下意识地喊出了声。他心中翻腾,这毒烈火焚心,他……并不想让祝政服用。

祝政将泥陶小瓶往床榻边的空地一放,决绝地说:

“你恨我吧。我不会滚的。”

他坐在床边,将常歌身上半掩的被子一掀,单手将他拉入自己怀中。

常歌在他胸口挣扎,极力想掰开祝政,却被对方搂的更死。他回身以肘推开祝政,未料到却摸了满手的血。

是他胸口的伤。是方才他迎上常歌的短刀所受的伤。

是他即便被刺入胸口也不躲不避,执意要替常歌受苦留下的痕迹。

一时之间,爱慕、恨意、纠结、悔恨纠缠在一起,彻底压垮了常歌。他失了劲力反抗,侧靠着祝政的怀抱,愤恨地偏过了脸。

他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

祝政环抱着他,感到自己一点一点化开冰冷的常歌、一点一点将他拉出寒冷的深潭。但常歌紧绷的身子上却尽是抗拒和不忿。他就像一张满弓,下一刻就要弓弦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