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静谧。夜半无人。
狭小的船舱中,祝政仿佛温热的烛火,燃烧了自己,静静地暖着常歌。
祝政左手揽着常歌,右手轻轻抚着常歌的发,忆起了最初最初,危难之时推常歌入甬道时候的想法。
那时候,只是想让他活着。
益州锦官城再会,当他知道常歌仍在人世之时,除了欢欣之外,却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或许是之前等过太久太久,或许已然是常歌恨他这个最坏的结果。放手一搏后的祝政,反而有一种无畏的洒脱。
他刻意被常歌三擒,又刻意百般试探。常歌千里驰骋至滇南,那一吻,是祝政心头永远的碎星。
后来,在建平冬日的风雪中,他陪着常歌、拥着常歌,听着落雪的声音,只祈求天神能将那一夜拉得长些、再长些……
他曾以为这是他单方面的痴缠,未料到,常歌迷蒙之间的胡乱一吻,却稳了他的心。想到常歌也同样爱慕着自己,他便高兴地难以自抑。
建平三试,是他记忆中最明媚的日子,他记下了了许许多多个常歌。挽起广袖的;露出小臂挽弓的;甚至淘气地侧攀在马上驰骋而来的……还有,那带着常歌摇动的心扑向祝政的,偏了一寸的箭。
他曾以为,他对常歌的喜欢早已满溢。从未想到过,再会之后,这份恋慕,还能更多更多。
终于,这份爱慕有如大江一般,日日奔腾,昼夜不息。
再会之后,祝政慢慢发现,他变得贪心了。对于常歌,他的愿望已从“活着就好”无知无觉地转变成了“拥有”。
祝政轻轻吻了常歌的发,揽着他的肩,轻声坦白:“常歌,我变得贪心了。”
“一开始,我只想你活着。后来……虽然你属益州、我在荆州,但我总想找着各种因由,和你多待一会儿、多陪你一会儿。再后来……我……”
他低下头,将怀中的常歌拥入自己颈窝,仿佛这简单的动作能安慰他躁动的心。祝政轻声说:“再后来,我开始想拥有你……”
这句话说出口,牵得祝政心中都悸动不已。他深怕心跳声太大,惊醒了常歌,无奈这澎湃的心潮,难以自抑。
祝政轻轻晃着常歌,像哄着熟睡的孩童一般。他开口,语气也柔得如哄睡一般:“常歌。从前,我总是在等。等你每一次下学,等你每一次进宫城,等你每一次早朝,等你每一次凯旋,等你何时回头,能一眼就看到我……直等得……伤你太深。”
他抚着常歌的后脑。常歌的发浓密,带着些倔强的刚硬,一如他坚毅的性格。他感受着心口常歌的温度,感受着怀抱中活生生的常歌。
“常歌。我不想再等了。”
祝政低着声音哄着,带着些宠溺的鼻音:“此前……是我对不住你,我有好多好多事情对不住你。所以,我打算赔给你。我将我以后的日子全都赔给你。”
“常歌,我想念建平的雪天。”
“常歌,你心中装了那么多兵法布阵,偶尔能不能……也想想我。”
“常歌,我想带你去江陵。”
“常歌,我同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常歌,常歌……”
他轻轻在常歌发上留下繁复的吻,每一吻都郑重而虔诚。
“常歌,让我再贪心一点好不好。”
祝政说着,语气忽然轻了下去。
“……常歌,我爱你。”
他坦诚说完,心头忽然变得很暖。这句缱绻的话语,似乎只是说出来,都能让他心猿意马。
这话,他早已酝酿了许久许久。
他早已想说,却怕常歌以为这又是新一轮的折辱,更加重了他的抗拒。所以,这话总是在心中转了转,又沉了下去。他别的可以不在意,但不能不在意常歌的心情。
他的对话,全无回应,却定了自己惶惑而焦虑的心。
祝政忆得出神、说得动情,他全然未注意到,怀中的常歌,一直清醒着,在静静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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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
议政殿。
益州主公刘善德坐在侧塌上读着呈表,左边下首站着尚书令吴仲廉,右边下首则是破军。破军单膝跪着,愧疚地低着头。
阅毕,他抬头,叹气道:“果然拦不住。”
破军答道:“旅贲加强了人手,仔细盘查出城之人,近几日均未查到常将军出城的踪迹,料想是还未出锦官城。”
刘主公摇了摇头:“撤了吧。留不住了。”
破军低沉了头:“末将无能。”
刘主公惋惜道:“心已不在,如何能留。只望他日后念着益州昔日之恩,不做为难之事。”
他将呈表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低声说:“破军,你且起吧。据说拦截那日之后,你的兄长便忧思焦虑、身子不大好,你下了差事,早些回去吧。”
破军合手拜谢:“谢主公。”
破军提着伤官刀出了殿。
尚书令吴仲廉这才拱手道:“主公。蒋达平一事,主公作何打算?”
刘善德反问道:“仲廉作何感想?”
吴仲廉深思片刻,方才答道:“常歌益州离间,得益方众多,仍不好界定。达平素爱结交外臣,我已敬告多次,仍是屡教不改。”
刘善德劝道:“此番他也算是好意,勿论这消息来源为何,达平也是忧思益州将来。倘若此时贸然处罚,恐凉了忠臣的心。况且,仲廉也道此事难以界定,不如就先搁着吧。”
他复而问道:“仲廉可知,达平素日同哪些外臣相熟?”
吴仲廉答道:“我观察这段时日,同他来往之人有吴国羊丞相府上长史姜怀仁,魏国斥候团一名换做泽兰之人。除此之外,达平府上素有信笺来往,俱三发一至密件,有送往豫州亦有送往交州。”
刘善德奇怪道:“各处都有,缘何不与荆州交好?”
吴仲廉摇头道:“臣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