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春秋小吏 长生千叶 3009 字 14小时前

太子林的礼义廉耻,还是太宰黑肩一脉相传。再者,日前黑肩也提起过,黑肩与忌父的命,都是太子林还回来的,如果当时没有太子林引开偷袭的敌军,黑肩与忌父也不复存在了。

虢公的嗓音沙哑,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祁律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轻笑了一声,他这一笑,忌父立刻抬起头来,目视着祁律。

祁律一脸了然,淡淡的说:“其实……虢公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罢?”

忌父的手掌突然握拳,他手臂上的肌肉本就坚硬,双手握拳后青筋暴露,一条条地盘踞着。

忌父没有说话,祁律的语气难得有些咄咄逼人,说:“今日中午,虢公听到太宰的跫音降至,立刻将移书收了起来,怕是对太宰早有戒备,对么?”

忌父微微垂头,看着月色之下的祁律,没成想祁律说话竟如此透彻,他的话仿佛一只冰锥子,突然扎进了平静的潭水中,将潭水击打的阵阵涟漪。

忌父握拳的双手突然松开,一瞬间似乎放弃了什么,声音沙哑的说:“无错,你说的无错。没成想,忌父的心事,竟被你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庶子看的透彻……我们曾在先王面前发誓,誓死效忠大周,如今誓约仍在耳畔,却好似一个天大的顽笑。”

忌父说着,真的笑了一声,但那笑容不怎么真切,带着一股砂砾感。

祁律打破了忌父的自嘲,说:“如今太子危在旦夕,齐国队伍未能抵达洛师,太宰又已改投王子狐,太子只剩下虢公一人可信,还请虢公借出兵力,助太子即位。”

哪知道祁律说完,忌父却摇了摇头。

祁律眯眼说:“虢公不肯?”

忌父说:“不是我不肯交出兵权,这天下本就该是太子的,兵权亦本就是太子的,若太子想要兵权,我忌父不会皱一下眉头。然……为时已晚,周八师远在洛师四周,宫中戍卫虎贲却听命于太宰一人,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

祁律刚刚来到春秋时期,虽知道很多历史,但也像很多现代人一样,将历史想的太简单了。

想要调动周八师,必须要有天子授权的右符,一共八枚右符,上刻不同纹饰,例如:甲兵之符,右才君,左在某某。

意思就是调兵的虎符,右为尊在天子手中,左边在某某军营。如果天子想要调兵,必须授命天子特使,并且手持右符,到当地军营与左符合并,一旦契合,又有天子文书,这才能调兵遣将。

然而这个兵符,和很多人想象中的又不一样,兵符之所以存在,是为了限制有人假冒天子,假传圣旨来调兵遣将,也就是说,兵符的存在,自古以来都是限制持有右符之人。

而持有左符的将领,自行领兵,将领想要调兵遣将,并不一定需要得到右符,有一句话就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将领想要出兵,直接出兵就可以,但天子想要调兵,必须经过层层的关卡和筛查,才能出兵。

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有兵权就能得天下的缘故。放眼春秋战国,不就是因为天子把土地连带着兵权分封给了诸侯,才会惹得诸侯并起,划分天子么?还有战争不断的三国,也是因为皇帝把兵权分封给了地方,太守们得到了兵权,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招致了皇帝权威削弱,太守独霸一方的割据现象。

虢公忌父说:“我虽统领着周八师,但说白了,周八师更加亲近太宰,这朝中上下,遍布了太宰的眼线,倘或我一旦动用右符调动兵马,无论是调动哪一师,第一个知晓的定然是太宰黑肩,到时候只会将太子推入绝境。”

祁律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不过祁律实在没想到,太宰黑肩的权势竟然如此滔天,就连虢公忌父也要忌惮他。

祁律沉吟了一会子,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平日里笑起来显得很温柔无害,但唯独露出坏笑的时候,习惯性只挑起一边唇角,衬托的祁律有一股莫名的森然。

祁律笑眯眯地说:“律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可以不必借用周八师一兵一卒,不战而屈人之兵!”

虢公忌父多看了祁律一眼,再怎么看,也觉得祁律这个人不过一个文弱的少庶子,顶多是个厨艺高超的少庶子,要知道这理膳和调兵,压根儿没有半点子相通之处。

忌父狐疑的说:“你有法子?”

祁律点点头,对虢公忌父招了招手,忌父一愣,那意思是让自己附耳过去?

虢公忌父身材高大,比祁律高了不少,若是想要说悄悄话,的确应该附耳过去,否则祁律根本不够高,但是虢公身为虢国国君,又是一等公爵,要在小吏面前附身,着实失了身份。

祁律一双眼眸笑起来熠熠生辉,一瞬间虢公有些发愣,他愣是从祁律的眸光神采中,仿佛看到了当年信誓旦旦,盟誓扶持大周的黑肩……

忌父微微弯下腰去,祁律在他耳边轻声说:“勿用一兵一卒,只需要虢公配合一些……”

……

天子即位,诸侯朝贺。

一身黑色天子朝袍的太子林,步履稳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面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从治朝之外走了进来。

按理来说,天子安寝的地方在燕朝,也就是最南端的路寝宫,而治朝在燕朝之外,需要过一个路门才能到达燕朝,新天子即位,应该从燕朝准备走入治朝,理应从内殿而入。

但是一身黑袍,头戴天子冕旒的太子林,却是从治朝大殿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诸侯与使者们何其精明,一个个心底里承算的比谁都快,一见这场面,便觉得不同寻常。

太子林走进来,他是周王室的正宗继承人,诸侯与使者们从各地赶来,就是等着朝贺太子林成为新天子的,所以诸侯与使者们看到太子林并不如何惊讶,这最惊讶的无过于太宰黑肩了。

太宰黑肩一双温柔的眼眸充斥着浓浓的震惊和……骇然。

是了,这是唯独一次,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太宰黑肩,眼中充满骇然的神色。

那个被他下毒,顽弄于股掌之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力的太子,突然好端端的出现在黑肩的眼前,黑肩如何能不震惊?

太子林的唇角噙着微笑,不知是不是衣着的缘故,祁律坐在班位上看着一步步踏上治朝大殿台矶的太子林,突然觉得太子林一瞬间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巅峰,与那个弄了一身一头面粉嘎巴的傻太子,好似哪里有些不同一般了。

太子林坦然的与太宰黑肩对视,展了展自己黑色的袖袍,右手始终搭在腰间代表天子权威的佩剑上,嗓音沙哑低沉的说:“是在等寡人么?如今寡人以至,正是吉时,还请太宰主持即位罢。”

太子林的话一下下的敲打在太宰黑肩的心口上,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见礼作礼,人精一般的诸侯和使者们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儿还要再等一等,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就在这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急促且虚浮,匆匆从治朝内殿冲了出来。

“嗬——”

“怎的回事?!”

“那不是王子狐么?他怎的穿着天子的朝袍?!”

随着殿中一片哗然,一个身穿黑色朝袍,头上歪歪斜斜挂着冕旒,与太子林分明同款打扮,连环撞衫的王子狐冲将出来。

王子狐一脸菜色,嘴唇发白,一只手捂着自己绞痛难忍,不停“咕噜噜”叫嚣的腹部,另外一手扶着歪歪斜斜的冕旒,腰带没有系好,几乎拖在地上。

分明和太子林一模一样的装束,但是一个高挺,一个萎靡;一个俊美,一个龌龊;一个神色坦然,一个仓皇失措。